这是回答左忘刚才的问题。
左忘手里拽着被角,“我——”
破音了。
他吞吐了一个回合的呼吸,声音里透着凉意:
“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不知道贺晚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果断的推开。
尽管左忘自认为掩饰得很好,贺晚还是从中听出来了异样。
贺晚离远了些,“你在意。”
是陈述句。
“我在意能怎么样,不在意又能怎么样!”左忘翻身下床,“呲啦”一声,门拉开又摔上,反弹回来时又是“呲啦”一声。
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贺晚呆立在床边,盯着大开的门,开始后悔。
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再也补不全了。明明一直以来都掩饰的很好,刚才怎么就没沉得住气?之前还和巫峫说远远看着就好,可现在?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贺晚脑中像有千万根丝线在缠绕,他颓然一倒,倒在床和矮桌之间的地毯上——这地毯也是他强塞进来的。
恍惚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很轻,在地毯上几不可闻。
贺晚抬头,看见左忘站在面前,手指着门口:“出去!”
贺晚一愣,“腾”一声站起来。
既然窗户纸已经捅破了,那就干脆把窗拆了。
管他以后怎么办,反正心里难受的是自己,至于左忘,一碗孟婆汤喝下去能忘的干干净净。
到时候自己再难受,大不了也去讨碗孟婆汤。
一股邪火冲上心头,贺晚身前一步,一手扣住左忘一面肩膀,一手捏住左忘下颌吻了上去。
左忘一个“疯”字刚发出前音就被堵回了口腔中。
这个吻炽热滚烫,将左忘刚刚的怒不可遏和凛冽冷气全都熔了,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
这个姿势使不上劲,贺晚将左忘往后推,伸手护住左忘后脑。
一声闷响,左忘后背抵住了墙。逼仄狭窄的空间里,贺晚的气息铺天盖地笼下来,避无可避。
左忘觉得自己在这席卷空气的气息之下全身都软了,四肢使不上劲,他手抵着贺晚的肩头,本来是推拒的动作,但因为没有力道,反倒有了几分欲拒还迎的错觉。
四肢使不上劲没有力气,连牙关都松了。松雪酿的味道渡了进来,晕晕乎乎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左忘攥紧手,指甲陷进手心里,生疼。他接着这股疼劲把贺晚推了出去,然后连一抹余光都没有逗留就撑着墙出了房间。
一身狼狈。
贺晚身形被撞得一晃,愣了两秒,追了上去。
“你还要干什么?”左忘后退了一步。
贺晚一怔,刚才左忘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里像被钢丝球磋磨一般,连着血肉,疼得彻骨。
“不干什么,”贺晚的声音有点哑,“不会干什么了。”
“你的房间,你回去吧。”
我走。
贺晚擦过左忘衣角下了楼梯,经过一楼自己的房间时也没停留。穿过不长的回廊,走过院子,打开之前自己亲手锁上的院门。
那一刹那,他手指停顿了一下,想要回头看一眼。可最后还是没看,手里重新聚力,拉开了院门。
“咚”一声,院门关上了,四周重归寂静,左忘站在楼梯口,指尖触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还是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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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鬼市依旧熙熙攘攘,当贺晚第三次戴着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面具站在朽圄店门口时,被店员弯腰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要放平时,贺晚肯定会在巫峫面前大肆夸奖一番这个店员多么聪明伶俐、有眼力见,快给人家涨点工资,但现在他没心情。
店员把贺晚带到后院门口就离开了,贺晚自己走进后院,绕过一方不大的假山,两扇看着不怎么好看的屏风,然后——石桌上还东倒西歪的摆着几个空酒壶,但四个小石凳上连片衣角都没有。
他记得进来前那店员告诉他:“老板在后院,刚拎了几壶酒过去了。”
贺晚决定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在巫峫那儿夸这个店员了。
贺晚一个人坐在小石桌前,捡着巫峫没喝完的酒壶,直接往嘴里灌。
烈酒入喉,灼烧着心脏。
外面是隐隐约约的唢呐声,叫卖声,门板吱呀声,凌乱,嘈杂。
世间事,左不过“难过”二字。凡尘里人们熙熙攘攘,求碎银二两,求平乐安康,求两心相同。到了冥界,银两无用,安康无忧,余下的只剩两心相同。
可偏偏这是最难求的。轻易求不来,也无处求。
凡尘里求姻缘拜菩萨,冥界里无神无佛,就只能把所有希冀寄托在来世上。不管是菩萨还是来世,都知道是迷信,可诉说自己心愿时却又都无比虔诚。
贺晚自堪不信金殿神佛,不信来世因果,可却还是忍不住祈求。
祈求陆昀川,现在的左忘,能入轮回。在入轮回前,能转头看看身后的贺晚。
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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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回笼,左忘抬手,发现手心里被楼梯扶手的花纹印出凸凹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