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峫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陶企安摇摇头,“不认识。但你身上有一种,一种……我也说不上来。”
他在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动作向巫峫靠近,就像刚才在梦里那样,被蛊惑般向前走,越走越近。
“你说什么!”巫峫有些急切的声音砸下来,陶企安猛然止住脚步,发现自己离巫峫只有一步之遥。
这个距离他能看清青白面具之下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下压,末端隐入面具之中,眼眶线条很锋利,明明是有些戾气的一双眼,此刻却像含了一汪水。
陶企安在这双眼中看到了自己,但周围光线太暗了,看不大清楚,只能看清一双很亮的眼睛和鼻尖一点亮色。
“我…说什么了?”陶企安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话了。
“你说琉璃盏怎么了?”
琉璃盏,琉璃盏,琉璃盏……
陶企安无措地摇摇头,他真的不记得自己刚才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
巫峫皱紧眉头看贺晚,得到了摇头的回应。
巫峫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拉开门走了。
留下屋里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贺晚说了句“你继续睡”也出去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贺晚追上巫峫,“你怎么连声再见、晚安什么的都不说就走了?”
“你说了?”
贺晚“嘶”了一口气,“这不是谁说的问题,问题是……你怎么想的?”
“陶企安和祝沉云不是一个人,他们面容不一样,形体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我在陶企安身上找不到祝沉云的影子,哪怕是一点。”
贺晚一愣。
“不是说陶企安不好,只是,他不是我的阿云。”
忘川的雾向沿岸扩散,贺晚被笼在白雾稀薄的边缘,连巫峫什么时候走远了都没发现。
_
左忘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前,桌上放着一壶茶,茶盏里还有半盏淡黄色的茶水。
“吱呀”一声。
左忘朝大门处望去,贺晚半夜入室抢劫的盗贼一般探头探脑地进来,看见左忘后又挺直背,迈着从容懒散的步伐走过来。
开口第一句:“你是不是在等我啊?”
左忘抿了口茶:“不是。”
“不是你坐这儿喝茶?不是你不锁院门?”贺晚笑着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唔,又是你那比药还苦的助眠茶。”
左忘手指在杯沿摩挲了好几圈,开口道:“你大半夜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就睡不着出去绕院子转了一圈。”
“这院子是有多大,让你绕着转了两三个时辰。”
说完左忘就后悔了。
贺晚先是一怔,随即笑出了声,“还说你没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待了两三个时辰?”
“猜的。”
“唔,猜的——左忘!”
左忘措不及防被喊了一声,下意识抬头,却被一阵亮光晃得眯上来眼。
再次睁开时就看见一张照片明晃晃地伸到了眼前。
贺晚手里还举着一个白色的拍立得,小孩子喜欢的那种款式,和魇界里陶企安拿的那个很像。
——照片上是左忘刚才的模样,背景很暗,他半闭着眼,头微偏向一边,额前碎发戳到眉上。没有多张扬好看的表情,但靠脸还是撑起了整张照片。
左忘伸手去拿,被贺晚躲开了。
“我拍的,就是我的。”说着还得意的晃了晃照片。
什么歪理。左忘懒得争辩,一张照片而已。
“你哪来的?”左忘目光投向拍立得。
“鬼市买的。”
原来是去鬼市了。
左忘收回手,提着小茶壶拿着杯子上楼了。
贺晚在后面喊:“你干什么去?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回答他的只有“哒哒哒”的上楼梯的声音。
贺晚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揣进兜里,起身去锁了院门。
回到东一楼自己的房间,贺晚点了灯,换了衣服,铺了床,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不是说陶企安不好,只是,他不是我的阿云。
巫峫的这句话反反复复在脑中回荡,像冬日里的大雪,纷纷扬扬砸下来,铺天盖地的,覆盖了一切。
那现在的左忘呢?是他的陆昀川吗?
贺晚翻身起来,到窗前薅了一朵花。花是假花,幽冥谷一带阴气太重,只能长些树和草。
贺晚在床上扒拉开一块空地,分成左右两边。
左忘和陆昀川样貌一样。撕一片花瓣扔左边。
左忘和陆昀川性子……相差还挺大。撕一片花瓣扔右边。
左忘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而已,他还是陆昀川。撕一片花瓣扔左边。
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性格和以前不一样,名字都成了只剩贺晚记得的过去,陆昀川彻底变成了左忘。撕一片花瓣扔右边。
最后一片花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