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现在一直往左忘身边凑是因为这个人本身,还是因为他以前叫陆昀川。
而且,现在的左忘对贺晚……有没有一点不一样的情感?
贺晚手里的花瓣都快揉皱了,也没决定是放左边还是右边。
他伸开手,将那片无处安放的花瓣插回枝丫上,然后打开窗户,手撑着窗框向上一翻,翻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之前他也这么翻过一次,翻上去的时候看见左忘坐着一方软垫,手里把着盏助眠茶,说了句“半夜翻栏杆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次翻上去阳台小矮桌上只有一个空茶盏,茶盏晶莹的质地泛着冷光。
左忘已经睡了,贺晚就是估摸着他睡了才翻上来的。
阳台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左忘之前的感觉没错,贺晚现在就是个入室抢劫的盗贼。不过他不劫财。
贺晚踮着脚,猫着腰,屏息凝神走到左忘床边。左忘睡姿和唐小眠同学就是两个极端,唐眠能睡出四肢被五马分尸的感觉,而左忘睡的连被子四个角都整整齐齐。
左忘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身上那股冷气和淡漠被被子裹住了,剩下的只剩柔和。
和陆昀川睡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贺晚想。
看了一会儿,贺晚觉得这么站着有点累,就拉过来一张椅子坐着看。椅子上的嫩黄色绣紫色小天鹅的软垫还是他买的,当时给左忘这屋放的时候左忘全程冷脸拒绝,可最后还是留下了。
贺晚看着随左忘着呼吸翕动的睫毛,决定回房间之后把那片插在枝丫上的花瓣取下来,放到左边。
他甚至都想不出这最后一个理由。可有时候,对错黑白都不能拿尺规来确切划分,何况感情。
他伸出手,想碰碰那小刷子一样的睫毛。
但在距离一寸的时候,他停住了。
手指微蜷,在伸与缩之间最后还是握成了拳。要收回时,手腕被措不及防地攥住了。力道很重,贺晚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开。
左忘的声音先目光一步:“半夜三更进别人房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入室盗窃的盗贼被暴露在了灯光之下。贺晚说不慌是假的,但这慌乱不仅是因为他这见不得光的行径被发现了,更是因为预感他内心那隐藏在暗处的心思要被剖开见光了。
他不自然的扯了抹笑,语气尽量自然平常:“我坏习惯多了去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左忘坐起来,把贺晚的手按到床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黑暗遮掩下,贺晚看不清左忘的脸庞,事实上,看清了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你……什么时候醒的?”
贺晚觉得手腕被攥得有些疼,“还是你压根就没睡着?”
“你到我屋里来干什么?”左忘不答反问。
幽冥谷的天色暗的发黑,东边院外有一棵高处屋顶的紫线李,枝叶葱茏,遮得屋内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可尽管如此,左忘还是从贺晚并不平稳的呼吸中捕捉到强压的慌张。
贺晚也没回答。
这场你来我往的斗争中谁也没有占到上风,两人都举着锋利的武器,躲避着对方抛掷过来的利刃。
左忘卸了手中的力道,松开贺晚,拉起被子一直拉到胸口,偏过头不再看贺晚。
这是个拒绝的动作。
他单方面停止了这场斗争,将没有来得及蔓延的硝烟压了下去。
拉被子的手手心浸出一层薄薄的汗,他揉了一把被子,想擦掉手心的汗,就像擦掉此刻内心的悸动。
就像一颗石子砸进湖面,惊起一圈圈波澜。湖水终归会回复平静,可漾起的水纹的那一瞬,惊涛骇浪,四处翻涌。
最好的做法是不理睬,这样水纹就会逐渐自己平息下去。
自己内心也是。
但就在他继续往上拉被子时,右肩被人按住了,接着一股蛮力压下来,将他压进了床里。左手手腕手也被反扣住,深陷进绵软的被子里。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贺晚的声音不像刚才那般,隐隐带着凌冽的冷气。
左忘猝然发力,但没有挣开贺晚。挣扎中,他只感觉眼前又暗了几分。
左忘眼底是翻涌而起的错愕,使劲往后仰头,可全被枕头抵住了。
不属于自己的气味侵占进入口腔,因为动作太过突然,贺晚的唇贴上来的时候并不轻柔,甚至有些粗暴。
太烫了。
烫感从嘴唇一直沿着脊椎传递,四肢都一阵刺麻。
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两三秒左忘神志才恢复过来,应该推开贺晚,他想。
可电光火石间,他竟有点贪恋这种感觉,贪恋到不想推开。
贺晚稍稍松开左忘,手撑着床微微支起上半身,唇齿间的粗暴变成了温软缠绵,像附上了一床蚕丝被。
荒唐。
奇怪。
事情的走向和左忘想的不太一样。
可……这感觉竟莫名有些熟悉,就好像他们早就这样过,将彼此间的距离缩短到零。
恍惚中,他看见眼前人渐渐虚化,一抹绯色渐渐洇上来,利落的短发变成了半绾的长发,绑头发用的银色丝带末端飘到前面来,和月白色的里衣叠在一起。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再一眨眼,绯色消褪,取而代之的是贺晚的脸。
这样近的距离,他能看清贺晚黑暗中鼻梁弧度的阴影。
左忘猝然偏过头,竭力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不可以!
他把双手插入两人紧贴的上半身中,使劲推贺晚。手一直在发抖,但还是推开了。
“左忘,”贺晚喘着气叫他的名字,“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