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贯天大雪,纷纷扬扬,避无可避。
“你想见他吗?”
渡完第三次灵,陶企安就过奈何桥了。见与不见,全在这一时了。
巫峫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一下一下,不知道跳到多少下的时候,他开口:“想。”
自己之前那套奉行了百余世的准则,在“祝沉云”三个字前荡然无存。
他想见见祝沉云的来世,而且,他要弄清楚为什么祝沉云的每一次轮回都疾病缠身,每一次都终结与二十三岁。
每次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就一阵阵的抽疼。
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
巫峫瞳孔骤然变大,一个隐约的猜想从深海中浮了上来。
“怎么了?”贺晚看出来巫峫不自然的表情。
“阿云到冥界是二十三岁,离开冥界……也是二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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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忘川岸边,十五号客栈。
“来了来了!”客栈老板披了件外套提着煤油灯来开门。
一般这个时间点敲客栈门,不是索魂司的,就是飘荡在外的魂灵。
老板打开门,提起煤油灯一照,只有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飘到客栈门槛上。
——没人。
老板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关上了陈旧的木门。
没有风,窗外的纸灯笼却倏的晃了一下,将几束不甚明亮的光照进了屋内。一张床,一方矮几,一个充当装饰用的大柜子,说的好听些是简洁,说的不好听就是寒酸。
忘川边上九九八十一家客栈屋内都大差不差,如果住不惯就去镇子里住酒楼,但得付钱。很多刚下来的魂灵还没有人给他们烧纸钱,所以就只能住客栈。
陶企安裹着被子睡的安安稳稳,丝毫没有察觉床边多了两个人。
他在做梦,一个离奇的梦。
但梦都是离奇的。他感到惊讶的是到了冥界变成魂灵竟然也会做梦,而且在这个梦里他有自己的意识。
他看见了一群鹿奔驰在草色发黄的大草原上,突然有一只健硕的狮子冲了上来,但它并没有攻击鹿群,只是绕了一圈就离开了。突然,大草原变成了高中教室,高考倒计时的牌子还挂在黑板旁边。数学老师一手试卷一手粉笔在讲台上骂骂咧咧。陶企安凑上去,想听清楚数学老师在骂什么,纯粹好奇而已。
好奇心害死猫的真理永远存在,因为陶企安下一秒就听见数学老师点了他的名字,然后说:“说一下这道题的思路。”
他不得不去看电子白板上投出来的那道题,题目倒是不长,两行,但经验告诉他,题干短不代表题简单。
他刚整理好思路要开口时,心里莫名颤了一下。一种熟悉的感觉漫上来,可仔细辨别时,又觉得陌生。
他再抬头看电子白板上那道题时,却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盏琉璃盏。琉璃盏悬在半空中缓缓转动,通体晶莹,青色中透着几分鬼魅的血红,想一团长明的火焰,并不耀眼却摄人心魄。
陶企安盯着那盏琉璃盏,被神秘的巫术蛊惑一般,觉得自己就是那盏的一部分,他想上前,想捧住琉璃盏,想把自己的血肉都融进去。
“陶企安!”数学老师怒不可遏地吼道。
陶启安乍然惊醒,脑中数学老师那一声吼还余音绕梁。
他长长的呼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那琉璃盏转动的模样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突然,他眼皮一抬,双手抓着被子边缘坐了起来。
他的床前站着两个黑衣人。
深色衣服像一滴墨滴进了掺了水的墨水瓶中,几乎要融为一体了,仔细看却还是有些突兀。
他倒没太多惊吓,毕竟刚在梦里见了数学老师。
“……你们好?”陶企安犹豫了半天,打了声招呼。
床前两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但两人都戴着面具,不知所措只能从他们要走不走的动作看出来。
最后两人都没走,带着一副审美堪忧的面具的那位小学生一般抬手挥了挥:“你好?”
这下智商也有点堪忧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陶企安觉得那个戴青白色羽尾面具的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儿奇怪。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戴着难看面具的那位拿胳膊碰了下旁边的人了:“你不说两句?”
那人没动,死死盯着陶企安看,目光如果能化成实质,陶企安估计早被捅穿了。
“那不说……不说的话……你继续睡吧。”
最后一句话是给陶企安说的。
那人说完就拉着青白面具的人走,拉了好几下才拉动,就在两人要出房门时,陶企安掀了被子跑下床叫住了他们:“等等!”
戴青白面具的猝然回头,看着陶企安朝自己走过来。有些急,像是很怕他就这么走了。
“……我叫陶企安,你叫什么?”
过了好半天,那人开口:“……巫峫。”
贺晚在一旁有些看不懂事情走向了,陶企安刚才那句直接给他问懵了。按照常理来说,陶企安醒来看见两个陌生人站自己床前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大喊吗?还是这孩子从小看鬼片看多了,胆子练大了?不对,陶企安有先天性心脏病,能看鬼片吗?
贺晚头顶一串问题,嘴比大脑快:“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