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的火在他们抬脚出来的前一刻还在烧,可现在站在外面,却是一丝火光都看不见。
马路上的“热心”民众已经走干净了,只剩下一个警察提着根警棍,打着哈欠来回转悠。
紫忞看见贺晚和左忘手上的伤,给了他们止血的药。
“左大人,出魇界后还是去药庐找寒青沫看看吧,我觉得你……”紫忞斟酌用词的片刻被贺晚钻了空子——
“左大人是一直这么体弱多病吗?”
左忘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体弱多病”这个词放在他身上也太诡异了。
可细想来,自从进这个魇界以来确实如此,先是和骷髅大军缠斗的时候晕倒,接着被唐眠弄出来的烟花炸得耳朵出了问题,刚才又眼睛又看不见了,要说是时运不济未免太倒霉了些,要说是命途多舛怎么以前进魇界都没事?
为什么一点小小的事故就……
又或者是……自己身体出状况了?看来这次渡完灵真得找寒青沫看看。
见左忘不接自己的话,贺晚也不恼,紫忞一走开就抓起左忘手腕。
唐眠大惊失色:“你——你——”
左忘挣扎了两下,然后发现贺晚在给自己……把脉?
“你什么你,别吵。”
左忘不挣扎了,“你还会医?”
贺晚贱兮兮一笑,“我什么都会。”
左忘看着贺晚慢慢压下去的嘴角就知道不太妙,于是把手抽了回去。
“还没……”
“无所谓,我不想知道是什么结果。”
从街角走来一个年轻人,丢了魂似的,走路七倒八歪,头发乱的都快赶上唐眠的鸡窝头了。
秦久怡看清来人,:“齐轩晨?”
“他竟然没死!不会是诈尸吧?”
秦久怡在商柒头上拍了一巴掌,“什么诈|尸不炸|尸的,积点口德。”
左忘盯着齐轩晨看了几秒,走了过去。
“咳咳——那个——”唐眠拿手虚遮着半张脸,将“贼眉鼠眼”生动演绎了一遍,凑近贺晚问:“你刚才把脉把出个什么结果?”
贺晚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结果,你师父把手抽回去了。”
唐眠闻言立马放下来手:“庸医!”
“高抬了,我都算不上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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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轩晨像被抽走了灵魂,空荡荡一具躯壳晃到了小楼前,一直在楼前转悠的那个警察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给齐轩晨,又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抄起警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
齐轩晨在楼前双目无神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耷拉着头离开。
秦久怡:“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左忘和紫忞同时应了声“嗯”。
齐轩晨走路步子奇特,像是喝了二斤白酒,后面六个鬼排成一队跟着他硬生生跟出蛇形走位来。
几人,不,几鬼被他的九曲十八弯的步子绕得神魂颠倒,等反应过来,已经是在几座坟墓前了。
唐眠和商柒的嘴角已经咧到了下巴,腿抖得像筛子。
那个年份火葬还没普及,人们讲究全头全尾地入土为安,此刻他们就被十几座坟包围着。
墓碑上清一色的“齐”,最中间一座墓志铭上刻着“先二十二世祖考景仁齐公之墓。”
“啧啧,这碑文写的也太不讲究了,”贺晚抱着胳膊,“按‘生’‘老’‘病’‘死’‘苦’算下来,尾字停在‘病’上,也太不合规矩了。”
“合着我们是来人家老巢了——师父,我们来既没带花也没带祭品,会不会不太好?”唐眠才没空管什么生老病死的,他怕这里的鬼魂半夜三更来找自己麻烦。
还没等左忘说什么,唐眠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跪得比齐轩晨那个正儿八经的齐家后人还板直,“各位不好意思,我们没想着打扰各位清净,只是途经此处,还请各位半夜不要入梦找我。”
商柒见状,也扑通一声跪下来,嘴里念念有词。
唐眠和商柒拜完,抬头,撞上了一抹红。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两侧吊着整齐的流苏。穿着绣花鞋的那双脚没有落到地上,而是稳稳当当悬在半空,就悬在他们眼前。
两人一瞬间忘了喊叫。视线往上,是一身大红色的嫁衣,金线绣着花鸟,栩栩如生。削葱根般的手指从袖子里露出来,指甲拿寇丹油染成红色,和身上的嫁衣是一个颜色。
远处传来呢喃一般的童谣,那声音稚嫩空灵,还间杂着小孩子的笑声:“红灯笼,风中飘,纸嫁衣,额间钿。纸灯笼,风中飘,纸嫁衣,额间钿……”
视线再往上,红盖头被阴风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眼睛闭着,两行液体从眼角流下,一行是泪,一行是血。突然,那双眼睛睁开,额头那朵红色花钿美得摄人心魂。
“啪——”
一声脆响。
“你们俩魂被勾走了?直勾勾看什么呢?”秦久怡拍了商柒一巴掌,顺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两人的视线看过去,林立的墓碑,黑黢的林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唐眠和商柒眨眨眼,童谣声消失了,大红色的嫁衣也消失了。
“师父,我看到,看到……”商柒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唐眠。
唐眠目光呆滞:“看到鬼了。”
商柒低着头,自言自语:“幻觉。”
唐眠也自言自语:“幻觉。”
左忘皱眉,过去把两人硬生生拽了起来。
齐轩晨瘫坐在地上,定定坐了好一会儿,又爬起来,拿袖子擦了一遍几个新立的墓碑——虽然墓碑上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