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站在一个墓碑前,用手指沿着上面的刻字走了一遍,浑身像被抽干了精气,瘫倒了下去。
他面色惨白得吓人,嘴皮哆嗦着,头靠在墓碑上。
商柒:“他……他不害怕吗?”
秦久怡叹了一声:“你害怕的,是他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
一阵风掠过规整的坟头和森严的墓碑,平添几分凉意。
齐轩晨喃喃开口:“娘,他们都去陪你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说完,他开始抽泣,“就剩下我一个了……”
“他们说三姐是上吊自尽的,不让三姐葬在这里,但你们在下边肯定能见着。早知道我就不回学校了,还能……还能……不至于留我孤零零一个。”
之前那个总是神采奕奕的少年现在浑身都透着苍凉,身形单薄,黑色外套下的麻布孝服松松垮垮搭在他的肩头,随着他的抽泣在风里颤抖。
“娘,岳迁那天送我去学校的时候跟我说好多次对不住,我当时没多想……我为什么不多想一点……
可岳迁也被那场火烧没了,我连怨恨的人都没了。”
唐眠瞬间竖起耳朵,惊道:“火是岳迁放的?”
齐轩晨展开胳膊抱住了墓碑,像是想从中寻求些安慰。
许是墓碑太过冰冷,他打了个寒颤。
他就那么抱着,一动不动,就在都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早知道,我那天早上就不去敲三姐的房门了,家里就不会那么早发现三姐不见了。那样的话,三姐说不定早就离开了,上海也好,江苏也好,天涯海角的谁都管不着。三姐也就……也就不会上吊了,祖母也就不会一听见这事儿,一口气没喘过来就走了……娘,你说三姐会不会怪我,会不会……
“三姐不在这儿,你在下边替我跟三姐道个歉,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这样……”
齐轩晨抱着他母亲的墓碑开始大哭,嘶哑的声音谁听着都难受,泪留下了也不擦,双目无神地盯着某个方向。
唐眠顺着齐轩晨盯着的方向看过去,七魂八魄丢了一半——
“鬼啊——”
不会是刚才的红衣女鬼又出现了吧?
“啊啊啊——啊”商柒的尖叫紧随其后,却被秦久怡一巴掌拍灭了。
坟堆中央站着一个游魂,近乎半透明,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的皮肤皲裂惨白,头发枯草似的,两个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年岁几何。
——还好不是刚才的红衣女鬼。
不过这片墓地怎么这么多鬼?
唐眠哭哭唧唧,果然没带祭品就跑到人家坟前,人家讨说法来了。
本来以为会入梦来找自己,没想到这么直接干脆!
那游魂绕着坟堆飘了一圈,又绕着这看着来者不善的六只鬼绕了一圈,然后施施然飘走了。
唐眠和商柒像脱了骨似的瘫倒了,然后立马弹起来,冲着坟堆一顿拜,生怕待会儿再出来一位。
紫忞面具后面的表情闪过几丝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了。贺晚兴致勃勃地盯着那游魂飘远,其间甚至还挥挥手跟游魂打了个招呼,只不过人家压根没理。
只有左忘和秦久怡面色阴沉。
秦久怡:“残魂。”
左忘:“嗯。”
秦久怡:“魂息不全。”
左忘:“嗯。”
秦久怡:“不是魇界效应,是真实世界的折射。”
左忘:“嗯。”
秦久怡:“可怎么在这儿飘?”
残魂进不了幽玄门,只能在冥界外围游荡,等到集齐魂灵才能进幽玄门。集魂灵的过程大多漫长难耐,可再怎么样,也是在冥界外围,怎么会在这里?
左忘:“嗯。”
秦久怡:“……”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应该是黑白无常失职的漏网之鱼,回去给总殿报一下,让派人来处理。这事不归我们管。”
秦久怡:“……”那就是刚才没听我说话。
唐眠商柒还在拜,冷不丁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很轻,两人不拜了,竖起耳朵听。
“我一直都知道三姐不想嫁,可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和父亲硬刚的勇气,也没能力带三姐一走了之,娘,如果你还在,三姐说不定就能嫁一个想嫁的人,甚至三年前二姐也不用那么草率就嫁了……
“我一直说大哥懦弱,谁都护不住,可我……可我也一样,到头来谁都没护住……我只敢跟大哥吵,不敢吵到爹面前去,娘你说,我是不是也是个懦夫,什么都不敢……
“之前三姐说不嫁,爹直接甩了一巴掌,那么重……早知道现在这样,我挨十个八个巴掌我也……”
齐轩晨絮絮叨叨一直说到了天黑,说到最后他嗓子哑到说出的字词都含糊不清了。
他费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离开了坟地。
秦久怡看着齐轩晨单薄的背影,“他以后可怎么办啊……”
左忘:“他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会振作起来的。”
“那现在?”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该消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