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钦晋回悲观的路上经过一条河,过河时他眸光往岸边一扫,微微眯了起来,岸边有一块如两个成年胖子叠在一起般大小的巨型木疙瘩。
他走近木疙瘩,芬香扑鼻,敲了敲,坚硬如石。
暮钦晋回到悲观时的动静很大,毕竟,轻功再好的人,扛着这么大一个木疙瘩行动,都是会被发现的。
赠艾挠了挠头,问道:“殿下,我们缺柴火?”
若讷立刻道:“不缺呀,多得很。殿下应该是在健体强身吧。”
顾北庭道:“有道理,殿下这个榜样做得好,等会大家都去找大树或者大石头扛着,去山上跑一圈。”
众人纷纷叫苦不迭。
云既异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转动轮椅靠近暮钦晋,敲了敲木疙瘩:“殿下,您从哪里弄来这么大一块上等沉香。”
暮钦晋道:“路上捡的。”
赠艾道:“殿下,您身为堂堂太子,还捡东西啊。”
其他人纷纷吐槽道:“要捡也不是不可以,殿下您能不能捡小一点的,轻一点的。”别连累大家半夜抗木头爬山啊。
暮钦晋挑眉:“这么大的沉香,换你们,你们不捡?”
跟着暮钦晋的人,除了若讷等小太监,其他人都是勋贵出生,苦过、累过、险过,但没穷过,自然是懂沉香的价值的。大家想了想,还是很务实地异口同声道:“还是捡吧。”毕竟,一两沉香一两金啊。
暮钦晋把沉香抗进云既异房间,论制香,这世上只怕没人比云既异更专精。
云既异桌上摆着棋盘,一局手谈才刚展开,想来暮钦晋回来时他正在自奕,暮钦晋走到他对面坐下,接了白子。
云既异转着轮椅来到桌边,见两人开始对弈,顾北庭当真赶着众人去爬山了,只留下护卫的赠艾和随侍的若讷。
手谈半局,云既异抬头看了暮钦晋一眼:“殿下有心事?”
暮钦晋道:“随之可信鬼神?”
云既异毫不犹豫道:“自然是信的,殿下,苍暮大陆最该信鬼神的地方就是我们南燕。南燕最具权势的两大家族,暮家修仙,巫家修鬼,我们又怎能不信?更何况,”云既异眼神一凛,倏然而止。
暮钦晋道:“更何况什么?”
云既异摇摇头,笑道:“想到了些不开心的事,不提也罢。”
暮钦晋称得上是一个没什么坏毛病的人,追着人痛处问自然是一种坏毛病。他见云既异不愿意说,便换了话题:“随之,杨小姐如何?”
云既异道:“脊椎断了,又在牢狱之中,自然是惨得很,但她心中有执念,如今尚能挺住。那位上官大人倒是真的勇,倒也不怕把岳家和暮钦晃得罪死,坚持将岳八收监了。”
按南燕律法,撞了天常钟,被指控的人无论是否有证据,都可以先收监。是“可以”并非“必须”,像岳家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一般是不会收监的。
赠艾道:“刚正不阿本就是上官世家选定的立身之本。其实,历史长河里,凭刚正不阿这类阳谋大道存续千年的世家倒还有几家,反观奸猾投机的名门望族,又有哪家能基业长青。”
云既异道:“或许,他们在倒台前披的就是刚正不阿的外衣。”
赠艾道:“云大,你这片云真是从里到外的黑,你就不信这世上有好人呗。”
“好人?”云既异笑道,“那可太少了。”他拿扇子点了点赠艾的手,“你这手你自己闻闻,腥不腥?”
赠艾把手凑到云既异面前:“我闻不出,你是狗鼻子,你闻。”
云既异当真闻了闻:“咦,除了血腥气外,怎么有脂粉香?”
赠艾立马把手收回来,努力嗅了嗅:“闻不到啊,你别瞎说 。”
云既异道:“京畿万香楼最出名的三月兰。”
赠艾瞪圆眼睛,拍桌子道:“好呀你个老云头,你连小爷我的梢都盯!”
云既异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暮钦晋点了点桌子,赠艾取出三月兰,放在桌子上:“是我让赠艾买的,我昨夜见到宝付了,他让我代他去看看他的小青梅,说她最喜欢万香楼的三月兰。”
赠艾惊喜道:“您见到梁宝付了?这小子特么还活着啊,这可真是太好了。他现在在哪呀,我这就去看看他。”
云既异蹙眉道:“殿下,既然宝付还活着,为何不自己去见他的小青梅。”
暮钦晋垂下眼睛,长久无声。
赠艾的喜悦慢慢凝结,他小声道:“殿下,您说的见到宝付,不会是指梦里见到吧。”他的声音极轻,像是风试图轻轻绕过梅尖的雪,不想让它坠落。
然,树欲静、风欲静,命运却不静,无暇白雪终究落了地。
暮钦晋拍拍他的肩:“是宝付的鬼魂。昨夜我见到了,我见到了所有牺牲的兄弟们的鬼魂。”
赠艾期期艾艾道:“他们,他们怎么样,看上去还好吗?”
暮钦晋点头:“鬼魂除了有些透明,看上去跟人无异,也穿着衣服,他们都收拾得很干净,看上去很健康,没有带伤。”
赠艾沉默了下,垂下眼睛,轻轻道:“原来人死后是这样的,这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