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脚步有些不稳,因为我感受不到泥土地的实感。今天的夜亮得出奇……是那些星星?哦,星星……我恍惚了一下。
冷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旁边,伸手抓了一把我的上臂,防止我直接后仰过去。
“冷枝!”我又喊了他的名字。
他没有搭理我,而我看着他蓝色的眼睛,酒意混杂着乱七八糟的强烈感情忽然汹涌而上。
“冷枝,”我说,“我想回家。”
冷枝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抓住我手臂的那只手停顿了片刻。我甩开他的手,开始朝着高地那边一路狂奔,直到上涌的醉意再一次侵袭我的大脑,于是我张开双臂,在辽阔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那些草适应了高地的气候,长得硬质又矮小,我能分辨出每一棵草扎在我后背的感觉。我曾经最爱苏尔拉克的晚风,还有弥散在晚风里的来自森林的幽香。
我仰起脸,在数不胜数的破碎星球里,竟然分辨出了一轮浑圆的月。
那夜的月亮和我记忆里一样完美,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几乎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还活在刚刚那个怪异的噩梦。它安静地高悬在夜空,散发着温柔而浪漫的奶白色月光。一时间我忘记了那些酒、忘记了世界崩坏,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看着那轮遥不可及的月,我只是止不住地想要流泪。
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冷枝走到我的身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似乎顺着我的目光抬头看了看月亮,又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广袤大地。
“我妈妈总是说,月亮最圆最亮的那天,就是世人团圆的日子。”我躺在那儿没动,我的一切此刻都被圆月所吸引,“我从来不当回事。但这两年我老在想,也许我也是月亮,我上断头台的那天,就是世界圆满的日子——哦,天啊,世界教会的字典里,到底有没有‘团圆’这个词?”
“小时候我只能在孤儿院的围墙上看到月亮。”冷枝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撑在草地上,平静地看着远方,“我不知道月亮的含义,只知道哪天晚上月光好,哪天晚上就适合出门。世界教会也是这样,他们不在乎圆满的意义,他们只是告诉我们要怎么去做。”
这是我第一次听冷枝提起他以前的事。冷枝极少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无论是他的过去、他的使命,还是他的价值观,还是世界教会,我全都一无所知。我支起身子看了他一眼,他眺望着遥远的地平线,若有所思。
“好吧,至少你做到了。”我又躺了回去,“现在我们都无家可归了。还是说,你管世界教会叫你的家?”
冷枝没有接话,那支烟他一口也没抽,直到被他掐灭在草地里。
“我没有家。”过了一会儿,他说。
他如此直白的回答倒是着实让我意外,我以为像他那样的人应该无所谓自己的归处。
“没关系,”于是我说,“你看今天的月亮,苏尔拉克多爱你啊。不过,要和苏尔拉克团圆的话,对你来讲现在还不是时候,对不对?”
他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向屋子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科罗娜。”我听见他冷淡的声音,“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