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大地上残阳最后一抹血色弥散,颙鸟鳞羽在泥泞的尘土中闪烁着腥红的光芒,深坑里的大妖再不会挣扎,光秃秃的原野上唯一青翠的树被坠落下的令丘山折断。黄沙淹没不了殷红的血,奔雷也盖不住人族的欢呼声。
雨滴从天上砸向人间,人族屈膝下拜,以额触地,发自内心臣服于苍天和王。
“落羽原,这片原野从此改名落羽原。”
西越王在神女和战士的簇拥下,和多年前他在淮城救下一名奴隶那时一样,笑得神采飞扬。
但似乎略有不同,毕竟他看起来成熟稳重了很多。
荒凉的土地有了大妖的血肉滋养,很快就会变得葳蕤繁茂,西越国就在落羽原上建立,桓庚做了西越王。
“好嘛,我之前在前尘镜中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万事初定,大概初为西越王的桓庚并没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情绪,闻鹤雪的灵魂短暂地从西越王的经历中摆脱出来,望见残阳如血,失神了很久。
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嗓音微哑,回神时漫不经心地对西越王桓庚品头论足起来。
“虽说西越王的经历不算爽文,但幼年失怙,少年飘零,成年为王,妥妥的称得上大男主,就是感情线很单薄的样子……”
“单薄么?你和你的女祭司没有感情线?”
“嗯……李道友,你有点奇怪哦!”
西越王治下,臣民忙忙碌碌从荒凉尘沙中夺取人族的未来。星火不歇,岁辰流转,妖族亦不会灭亡,西越国就在永不停止的战斗中生存着,那些血泪流淌千里万里都不会干涸,但人族不会输掉他们用命挣来家园。
王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将钧天剑握在手中,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就行,更何况他还有人族战无不胜的战士。
桓庚统筹八方,土地、家园、器物和臣民,辛羿听从王命,征战、流血、杀伐,迎来胜利和欢呼,但有时候的胜利伴随着巨大的哀恸。他们日复一日,为了生存,重复着和妖族争斗。
所以沉浸在西越王剧情里的闻鹤雪不出意料地知道了桓庚的最强战士就是他的李道友。但显然,他还没有将冷若冰霜的青女和潇潇洒洒大笑的苏春稠联系到一起。
李道友关心他和女祭司有没有感情线很奇怪,事实上,应该是辛羿关心他的王上和青女是什么关系。
“王上,青女殿下授你剑术,指引你为王,你称王了就将人安置在祭司殿中,未免有薄情寡义之嫌。”
桓庚和他勾肩搭背,早已是交付性命的兄弟,冷不防被兄弟这么说,他当然不乐意。
“不安置到祭司殿应该安置到哪里?要知道,她曾是神灵。”
站在令丘山上向下眺望着山下的落羽原,中央是一处圆形祭坛,每逢大节人族都要祭祀上苍,由昔日的神女主祭礼,所以王的地位和祭司并不是简单的臣属关系。
即便桓庚不做王,青女殿下依然是地位超然的大祭司。
“青女殿下与你志同道合,不是吗?”
辛羿偷瞥一眼不远处正在用柔韧的草茎编织筐篮的祭司,她的长发逶迤在流动的活水边,拢着绸缎似的光泽,衣衫像是皎洁的月色,面庞贞静如泠泠寒水。她常在水边采集一些蒲苇,有时候编成花篮,有时候是斗笠,有时候是风铃。
谁能想到水边伊人习有高超的剑术,还拥有与天妖一战的法术呢?
王都缺水,这点活水还要感恩雨露恩泽。青女殿下在水边割苇编织,坊间就有百姓间传言,青女殿下以芦苇沾水点印堂,可祓禊去灾。
于是辛羿眼睁睁看着一个打着赤膊的脏兮兮的小孩怯生生地到水边,瞄了眼心无旁骛的青女殿下,又看了眼另一边濯秀的妇人,慢慢吞吞地走到那温婉柔和的妇人身边,亲昵地蹭了蹭,恳求她帮他点一点印堂。
青女看了一眼那一双也许是母子,也许不是母子的人,神情淡漠不解,并无怅恍意。
西越王哂笑,“志同道合姑且算,但你看她那副冷冰冰不通世情的模样也太吓人,哪里像个心怀苍生的神明?”
辛羿低头,一把推开西越王,疾步走到水边青女身边,很温驯地低头弯腰,宛若一只林间亲人的白鹿将头低到她抬手可触的位置。
“青女殿下,请为我濯水去灾。”
这是老熟人,青女恍惚的神情一闪而逝,唇角似有微笑,割了一截苇草,沾水后点到他眉心上,口中祝颂道:“愿西越的战士所向披靡,望辛羿大人百战百胜,平安归来。”
他摸了摸额头上冰凉的清水,指尖灼烫,登即转身跑回桓庚身边,又忘了要说什么告别的话,转头向她呼喊,“等有时间,我们去田猎!”
不等人回应,他脸颊绯红,拽着桓庚要走。
桓庚将一切尽收眼底,挠挠脸似乎明白了什么,遂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他。
“我说你怎么成天问东问西的!”
辛羿恼羞成怒,“你……!她才不吓人!”
“好好好,不吓人,我吓人。”桓庚白了他一眼,还是不太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