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脊的淤血瞧着严重,好在没有砸伤骨头。
大夫无非交代阿月少出远门,行路会牵连筋血,不利于恢复,近来安心休养诸如此类。
楼枫秀背起阿月,发现他比半年前重了许多,个头似乎也长高了不少。
少年人长的很快,入冬大娘刚为他缝制的衣裳,袖口眼见又短了小半寸。
“谢谢你。”阿月道。
“哦。”楼枫秀总是不太能很好表达情绪,听到道谢莫名觉得愧疚。
“我可以自己走,慢点就是了。”
“不行。”
“如果你辛苦,可以把我放下来。”
“嗯。”
很快,楼枫秀赶上队伍,得知阿月受了委屈,老杜热切表示,可以跟二撂子替换着背。
楼枫秀为了彰显自己出众的体力,坚定拒绝。
抱仙慈院建于城西,背靠盐场,海运发达,通客八方,本该大有可为。
可惜此地盘蛇卧狼,掌控权势,吞了所有民利。
圣莲道尽得人心,新年初一大日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往抱仙慈院赶。
路人摩肩擦踵,进抱仙慈院得靠挤。
人头攒动中,一行人费劲巴拉挤到抱仙慈院外。
楼枫秀放下阿月,看到许多人自个带了碗,排着队等候布施。
二撂子也去领了,候了半天,才看见身穿官服的顾青民,跟俩小沙弥,还有一位身穿袈裟的白胡和尚,抬出大锅跟篓子。
“和尚?”老杜奇道“抱仙慈院不是隶属圣莲道?咋还有和尚?”
“那些和尚来自清云寺。”李大娘解释道“清云寺里穷,发不起布施,所以住持每年都来这里帮忙布善,积攒功德。”
“邪门,头一回听说穷到攒功德得跑到对家攒的。”
更邪门的还有。
只见抢到布施的几个乞丐,拿着碗跟馒头,不满的朝光头和尚跟顾县令啐了一头。
“臭和尚,死县令,就给这么点,救命的粮钱都贪,我呸!”
“阿弥陀佛。老衲没有。”
“我也没有,下一位。”顾青民道。
二人见怪不怪,非常之冷静。
拿到布施的乞丐,互相间交头接耳“我看粥稀薄的跟水没两样,馒头又冷又硬,统共只抬出两篓,只够分发百十号人口,幸好我往前挤的早,不然白来这一趟了!”
“往年粥也不这样啊,还有包子呢。”
“今年怎么回事,那什么知县跟老秃驴们不会一起中饱私囊了吧?”
“谁知道呢,沦不沦陷能咋样,谁还能真指望那废物软蛋知县!”
顾青民最初上报朝廷,为此地兴建圣莲道分支,目的是为安抚苦难。
圣,代表天地与苍生,莲,代表贞洁与坚定。
贞洁,意味全心的博爱,坚定,意味无我之奉献。
圣莲道,是苍生之道。
屹立上百年,行仁圣之大爱,集万民之信仰。
可抱仙慈院如今布施粥食,不过是当上级派发的任务应付一场而已,并不指望真的有人对他心存感激。
原因无他,定崖县令窝囊,人尽皆知。
二撂子没领到,悻悻然走出布施队伍。
毕竟他今天穿了杜爷给他买的新衣裳,没补丁,优势不大,而且,他也没带碗。
雀雀跟李大娘已经先走了进去,二撂子拉着老杜也往里走。
楼枫秀没动,他对阿月道“你先进去。”
“你呢?”阿月问。
“外面等你。”
阿月点了点头,楼枫秀目送阿月进了抱仙慈院,捏了捏酸软的双臂,旁立一旁静候。
知县大人顾青民,刚刚竭力分完粥,他收拾完摊子正要走,肩膀忽然被人勾住。
“知县大人好。”
抬眼,看见定崖第一大毒瘤周业生。
“知道大人会来,我特地赶来拜年,免得大人多往堂里跑一趟了。”
“周堂主辛苦,大年初一还代我亲自来盐场盘查货物。”
“是啊,我们市井小民愚笨,体恤大人辛苦,只能身劳亲至了。说起来,不知大人今年何时为我堂颁发牌匾呢?”
顾青民僵着身子道“近来琐事繁杂,冬季税收还没来得及统计,还不确定谁家。”
“我相信不会有第二家的,大人说是不是?”二人姿态亲密,仿佛最密切的亲朋好友。
周业生的手臂绕过胸前,从顾青民怀中勾出一只包着红布的四方小印。
拆开红布,朝官印哈了口热气,随手盖在一份空白文牒上。
而后,将官印塞回顾青民手中,眯眼笑道“定崖县民生,可都全靠大人你呢。”
“堂主放心,小可定不负众望。”
“我很放心。”周业生缓缓拍了拍顾青民肩头,收起文牒。
白虎堂周业生,青龙帮刘定邦,乃至城中士绅,同来齐拜宗门。
盐场就在抱仙慈院后方,拜完宗门,穿过大殿,便可以直接直达盐场。
周业生早年一手建立白虎堂,积攒着通身掌控全局的威压气量,通常面上显着笑意,话里也无甚威严,却让人不敢小觑。
顾青民看似不落下风,游刃有余,待他走后,连忙掏出绢子擦了擦汗。
白虎堂纳税一向积极丰厚,每年都是第一大户。
乐输善贾四个字,他年年写的肝胆俱裂,昧着良心颁发的,回回恨不得要撞匾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