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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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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想了想道“我知道大娘姓李,有个女儿,叫雀雀。”

楼枫秀揉了把后脖颈,瘸着腿站起来“算了,我自己去。”

他揣上布裹散钱,阿月牵着狗,俩人一起出了门。

一路穿过大街小巷,走到南五里街的街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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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不光知道大娘姓什么,女儿叫什么,还知道,他们多年前产生的渊源。

楼枫秀刚刚流浪到定崖县城时,正值寒冬腊月。

那时的楼枫秀,离饿死只差半口气,小小一团,蜷缩在一户小院的泥巴墙头底下避风雪。

他没等到死,倒等来一碗热腾腾的粘糕汤。

送汤来的,是个不满三岁的女娃娃。

她走路还有点晃荡,牢牢捧着一只小木碗,将属于她的食物,毫不犹豫分给了陌生的小少年。

女娃娃内敛,递完赶紧跑回娘亲身边。

于是他掂起脚,透过低矮泥墙,看见慈眉善目,如同菩萨降世的妇人。

她亲吻她的孩子,夸赞她的善良,隔着墙头,向他微微笑道,她说“别怕,孩子,快吃吧。”

楼枫秀闷头吃完,很快恢复精神,躲在院头,时不时偷窥墙内情景。

等妇人与女童用完了饭,立刻眼疾手快冲进去,闷起头来帮二人洗碗擦桌扫院子。

妇人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很满意的样子。

她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跟夸自己女儿一样的语气。

可是饿了太久,粘糕太难消化,他来不及感到难为情,突然开始呕吐起来。

直到吐尽残渣,渣中带血。

他惭愧极了,拢起雪末,闷着头,和着眼泪,一点点清理呕吐物。

太丢脸了,他只想跑,可是雪势不减,风声浩大,他似乎被风阻拦原地。

还待抽身,一回头,却是妇人抓住他的后衣领子。

妇人没有嫌弃他,也没怪罪他浪费粮食,而是和善的告诉他。

“风雪太大了,你进屋来避避吧。”

妇人不光带他进了屋,还给他披了件粉色的小衣裳御寒。

衣裳绣着小花,跟女娃娃身上衣裳一样。

妇人还为他熬了一锅滚烫的糯米粥,为他一人熬的。

他吃的干干净净,一口也没剩下。

入夜后,妇人拼了两张椅子,让他睡在上面,好以度过风雪。

他留宿的当晚,开心极了,他以为这个菩萨一样的好人,已经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他甚至在想,那我以后喊你什么呢。

像小女娃一样,要喊娘吗?

他在幻想中酣睡,次日一早,他在小女娃的哭声中,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在妇人做饭,没有人照顾小女娃,他便带着小女娃,逗她玩耍。

妇人家中贫瘠,没有第三只碗,做好饭后,妇人便将女娃娃的碗借给了他。

他狼吞虎咽吃饭,期待的等候着。

等她们吃完东西,能立刻发挥他的用处。

他洗碗洗的很干净,搓的很用力,一双手搓的通红,裂口往外淌着血。

那场雪下了很久,又没有很久。

雪停以后,妇人依然和善,她和善的对他说“孩子,雪停了,你走吧。”

他无助的抓着身上的小衣裳,想争取一下,于是问道“我,我哪里做错了吗?我会改的,我还会做很多事,我能学的。”

妇人难过的看着他,她说“孩子,你看我这家徒四壁,给你的吃的,是从嘴里抠出来。

孩子,你这么乖,肯定能找个好人家,我实在养不起你,我还拉扯个女娃,养了你,我们一起,该怎么活。”

他算个聪明孩子,不像如今这样无赖。

于是点点头,脱下妇人给的小衣裳,拍了拍上面的土,但其实什么也没拍掉。

叠好以后,放在桌子上,转身跑出去的时候,听到妇人哭声。

妇人以为,那孩子会继续流浪,也许冻死在某个冬夜。

她觉得心疼,又宽慰自己那都是命。

人各有命,对错无法评判。

人间之大,想必不会再有交集。

而大概在三年后某一天,妇人的小女娃娃跑丢了。

在那一阵,城里总出拐卖人口事件,妇人报了衙门,两天下来没有任何音信。

她心急如焚,满街拉人就问,可惜根本问不出结果。

万幸的是,在第三天半夜里,女娃娃自己回了家门。

娃娃告诉母亲,她说“娘,带我走的叔叔说,要送我和许多姐姐一起去江南。能学弹琴唱歌画画,以后能赚很多钱。”

“我的孩子,可你是怎么回来的?”

“是那个小哥哥,他不让我走。”

“哪个小哥哥?”

“就在我们家,睡椅子上的哥哥呀。”女娃娃说“人家跟他要钱。他就把我买回来啦。”

哪来的钱呢。

他偷来的。

妇人终于想起那个孩子,他瘦的像把干柴,却乖的让人心碎。

妇人抱着女娃娃,忍不住嚎啕大哭。

三年下来,她替人做些女红,终于攒了些钱。

希冀能够支个摊子,卖点吃食,好勉力支撑起生活。

多养一个半大小子而已,无非砸锅卖铁。

她下定决心,于是沿街找了许多天,终于找到了他。

小少年已经抽长高了身量,穿着极不合身的脏衣裳,露出的皮肤带着伤口和污血,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他吊儿郎当穿街而过,脸上挂着青青紫紫一大片,硬挂起一副凶巴巴的神色。

比起儿时的乖巧,实在有些难认。

妇人努力认了认,还是认了出来。

还没等近前,那孩子发现了她的靠近,简直比老鼠跑的还快,呲溜就不见了人影。

到如今,终究没能成为一家人。

那妇人后来在南五里街摆摊卖红豆粘糕,姓李,熟客喊她李大娘。

楼枫秀十岁流浪到这里,从此没再离开过。

他几乎是看着雀雀长大的,并没有离他们所居之地过远。

但他格外识趣,一直没再跟令妇人看到过他一回。

自此以后,李大娘便时常悄悄支使雀雀,去为楼枫秀带去些吃的。

四季轮转,总会做几件衣裳和鞋,哪怕没有动手丈量,却能件件符合身量。

只是为维护他小小自尊,李大娘不再主动出面关照。

而他也会趁她摊前无人,偷偷塞还一些银钱,以做报答。

今天,当然也是来还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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