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目送南昭文与蒙兆虎入屋,等过半晌,才自去睡也。
蒙兆虎进了屋内,先将蕡烛点亮,屋内一室烂焕,大明之后,他在桌上拿指一揩,见有薄薄一层灰来,忍不住薄怒道:“好不识礼数的修行人,招待外客也不知道先扫洒收拾吗?真是欺人太甚。”
骂完,他又转过围屏后头,看有一洗漱铜盆,盆下一张隔架,上方置一古镜,也许年久无人来住,镜上也是灰扑扑一层。隔架下方放着一个约有三尺的木桶,料是泡脚用物,蒙兆虎又骂:“娘老子的,东西倒全,就是人不是全人。”
南昭文在旁听得直皱眉头,但也不便问他,你出家人,就算是还没有落发,怎么能不修口业。这个就是南昭文想当然耳,其实前头蒙兆虎就说过了,他拜在了凡门下三年,不悟佛理,不堪造就,才被转做俗家修行弟子,失去与了凡的缘法,这其中与他的口业也不无干系。
蒙兆虎可不知道这位长辈现如今心内在想什么,他只是问道:“南前辈,你要洗漱吧?我去打两盆水来。”
说完也不等南昭文点头与否,提着木桶与盆,径直踹门出外去了。
南昭文在榻上落座,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长气,想想余何意此子收下的王可儿,又想到蒙兆虎和故人了凡,又叹了一口长气,忍不住心想,现年老朽身也到了知天命的时候,可惜早年混迹江湖,为免牵累,始终不成家业,后来又逢撞不上一个有缘的徒儿,唉。
他心里这样想着,口中连连叹气不休,南昭文流离半生,江湖威震四方,当然不是完全没有人仰慕他的声名,前来拜师学艺的人也曾如过江之鲫,不过那时的南昭文年富力强,心气亦高,自想着要收一个心性品行俱佳的人才做徒儿,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可是但凡心性品行俱佳,那都是明珠放光,早被名门正派收入囊中,怎么会轮到他南昭文来做人家的师傅,就算有一两个还没被名门正派收录,等人家自愿学艺时,也不会找一个孤家寡人的捉刀客来做师傅,出门在外,师门就是另一张底牌。
须知就算是龙头山的暴客,看见太清山、月宫等大门大派的弟子,也要容让几分,留他们一条性命,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
因此南昭文寻摸日久,始终没找着一个好苗子,多数都有些硬性的隐患,随着年岁渐老,南昭文的期待也一降再降,但总还是空置。
这厢南昭文在屋内想事,那厢蒙兆虎拎着盆桶独行在廊下,月光灼灼逼人,蒙兆虎边走边骂。
“小娘皮,老娘皮,一个两个都不识体统,外客留宿,竟然还要咱自个儿打水洗漱,这是什么规矩,这叫什么规矩,这要是搁在少室山,非得罚她们日挑十五担水,再劈三十担柴。唉,这趟出行真是老大不便,这江湖里的人也都不讲道理,老子他娘的再也不来了。
“送过英雄帖,老子就回山修行,再不理会这些俗人俗事,无怪师父给我起了个法号叫无怒,原来是劝我这个意思,师父真有先见之明啊。”
蒙兆虎说着走着,转过院门,看见一口水井,心想,我得快着点儿,别让南老前辈等急了。他大阔步走到井边,围着井口绕了一圈,却没见辘轳和舀水的家伙,心里古怪,奇了,这偌大一个观宇,怎么没有个打水的家伙,她们这班人喝水做饭,从哪来啊?
但眼下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问题在于,没有辘轳,他蒙兆虎怎么打水?蒙兆虎盯着水井,一时犯了难,难道就这么空手而返?这可不行,到时候南老前辈问起来,我怎么说?也显得我太没本事了,不行,非得打上水不可。
蒙兆虎围着井又绕了两圈,可巧这会儿月上中天,月光正洒向井口,照的内里水波粼粼,映着井壁凹凸不平,蒙兆虎看着看着,心生一计,想道,这井不深,我以一招金钩倒挂在井口,倾身下去打水,那也使得,姑且试试。
想到就做,蒙兆虎提起一个木桶,往嘴里一咬,两脚往井边一纵,勾住井口,身子倾了下去,两手撑着井中砖石,直到身子打直之后,见自己离水还有不少距离,一手撑住石壁,一手拿下嘴里叼着的木桶,往水里一舀,诶,没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