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之后万物复苏,开封城外的那条河早已经化了冻。
雪雪正将地上的陶瓷坛子递给站在梯子上的白芸生,晚云收屋顶挑檐上正往下滴答滴答的滴着昨日的雨水。为了不滴到来往的路人身上,红俏让他们在屋檐下放个罐子,用法术固定好,接来的水还可以浇花。
红俏瞥见雪雪一直往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看,她抽出自己腰间的手绢故意捏着嗓子提起了声音道:“哎呀,也不知道姑娘今日好一些了没有。”
白芸生已经放好了罐子,正从梯子上往下爬,听见红俏的话,他看了一眼默默扶着梯子不说话的雪雪接过了话回道:“昨日公孙先生走的时候说师父已无大碍。师公也说只要不用灵力就不会有什么事。”
他们从陵县回来已有月余,昨日刚刚过了惊蛰。
惊蛰之后万物复苏,晚云收里的虫蚁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昨日一条寸长的百足蜈蚣吓到了楼里的客人,今日牡丹姐姐就从公孙先生那里求来了驱虫的药粉,趁着放雨水罐子的时候撒在楼中各处角落里。
雪雪见白芸生站回了地面上,弯腰抱起地上多的那一个坛子朝着在另一侧捉虫的明淼和不屿跑去。
看见雪雪的模样红俏脸上的笑肉眼可见的消失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用手绢遮住脸嘤嘤的哭了起来:“如今姑娘病着,雪雪竟然也对我冷淡了。”
白芸生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的看着装哭的红俏,他的手垂在身侧不知该不该上前去安慰?
明淼捣了捣已经生了一个月闷气的雪雪,抬手将公孙先生给的药包递给了不屿说道:“你打算保持这样一辈子吗?”
明淼这一个冬天小麦色的皮肤被捂白了些,灰色的眼睛看向雪雪更带着几分威严:“说句不好听的话,公孙悠还能活多久就连我父亲看了都说不准,你真的要在她本就不知道多长的日子里和她置气吗?”
明淼的话是连不屿都能听出来的不好听,他低头看着明淼本来想要说什么,但被明淼斜斜的乜了一眼之后不屿抿了抿嘴继续将手里的药包塞在房梁上。
要是淼淼突然把扶着的梯子撤掉怎么办?虽然他不会因为掉下来而受伤,但是会疼的。
雪雪听见明淼的话依旧低头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自己也已经是大孩子了,为什么陵县的那一晚偏偏只有她被一个人甩在了客栈里,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被白哥哥抱在怀中面色惨白的悠姐姐。
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晓,在层层烟花爆竹的声音下她什么都听不见。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除了按照徐子玉的吩咐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跑来跑去,她和谁都不说话,一个人默默的生着气。
公孙悠昏睡的那段日子,雪雪虽然日日都往她的床边去,却始终不肯开口唤一声悠姐姐。
牡丹和红俏轮流劝她和她讲道理都不管用,这小兔子也不知道钻进什么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就这样硬生生安静了一个多月,今日在明淼挑明的话里啪嗒啪嗒地落了泪珠。
“谁又让我们家小兔子哭啦?”
身后传来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却让一早看见那人的红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上前搀住了公孙悠的手臂,留着纤长指甲的手虚虚的点向几个孩子说道:“这奴可不知道,姑娘们大了好些话都不和咱们说了。”
白芸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公孙悠的面了,倒不是因为自己不想,而是晚云收过于特殊,他被楼里的姐姐们打趣的实在是不敢再来这里了。
再有,这些天他还要帮五叔接收探子的消息,实在也是没有时间。
“还在生气吗?”初春的天,大家都已经换了薄袄,公孙悠却还穿着过年时穿的那厚厚的袄子。
她走到雪雪面前,抬手想要摸一摸小兔子的脑袋,但伸出去的手却有些犹豫。
“我没有生气。”雪雪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脑袋送到了公孙悠的手心下,她两只手绞着自己上衣的下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我只是也想替姐姐做些什么,我不想被一个人留下。”
明淼拉走了刚从梯子上下来还没站稳脚跟的不屿,红俏也适时的拉走了白芸生,将二楼的这个角落留给了公孙悠和雪雪。
四个人刚刚走下楼,白芸生一抬眼就看见白玉堂一撩衣摆从马上翻身而下。
他的手里提着马鞭风风火火的走过来,带来了外面的水汽。
“我打听到了……”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红俏捏着手绢笑得让他瘆得慌。
“师父醒了,这会正和雪雪说话呢。”白芸生指了指二楼倚在栏杆上的两个人,公孙悠背对着楼下,身上披着荷粉色的斗篷,披散着头发侧头正看着鼻尖红红的雪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