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陈汝瑛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就这么一句话,立刻就给余天真造成了巨大的危机感。
自那天从学校回来后,余天真马不停蹄地就投入了训练当中——从早到晚,不是去找许福兴学南拳,就是到武术馆去跟萧豪学基本功,要不然就自个在院子里认认真真地扎马步。
两三天时间下来,不说南拳打得怎么样,至少马步是扎得十分标准了。
这天一大清早的,他端来了一个香炉,又点燃了一竹签香,正在院子里扎马步,隔着敞开的大门,忽然就听见了陈柏龄的声音:“天真师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陈柏龄一路小跑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天真师哥,赶紧走吧,点睛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点睛仪式?”
“你傻啦,昨晚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咱们陈班主今天在祠堂主持点睛仪式,让大伙都去看来着。”
余天真恍然大悟,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把竹签香上的火星子给吹灭了,又把香炉端回角落里去,跟着陈柏龄匆匆就出门去了。
今天是中秋,大街上挂满了彩旗,沿路摆满了卖糖人和花灯的小摊子,到处都是过节的气氛。两人一路跑着来到祠堂,远远听见一阵锣鼓声响,就走进去,里面站满了人群。
此时的天色很好,万里晴空,阳光跟金沙似的,洒在院子里两株槐树上。
两人挤过人群,站到最前面去看,祠堂正前方分别架着红、紫、黄三种颜色的狮旗,旗帜的左方有一对以许福兴为首的鼓乐队,陈玉德唐装打扮站在中间,而他的前面又匍匐着红黄两头醒狮,看起来点睛仪式还没开始。
余天真看了看那三种颜色的旗帜,只认得自家那面紫色的。
陈柏龄说:“紫色的旗是咱们家的,其他那两个是别的醒狮团的,中秋大家会聚在一起玩。”
余天真了然点点头,看了一圈没看见陈汝瑛的身影,正想问师哥在哪。前头的锣鼓声忽然停了,紧接着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醒狮开光点睛仪式,现在开始!”
余天真被吸引了注意力,抬眼去看,就看见一个小男孩端了一个木质托盘过来,盘里摆放着一只毛笔,一盒朱砂,还有几株柚子叶。
师叔拿起柚子叶,在两头醒狮的头顶上扫了扫,然后沿着背脊一直扫到尾巴去。
陈柏龄在旁边适时地给他解释:“这是净洗,从头扫到尾,表示着祛除邪气。”
余天真点头,目光盯定在前面,见师叔用柚子叶扫过狮子后,又拿起毛笔蘸了朱砂,分别在狮头的天庭、眼睛、舌头、手脚和头尾等多处地方点了一下,同时亮开嗓子喊道:
“一点天庭、吉星高照!
二点眼睛、日月光明!
三点口舌、大吉大利!
起点头尾,由头顺到尾!”
点毕,师叔猛地高举起手中的毛笔:“醒!”
“咚!咚!咚!”
大鼓有力地响了三下,鞭炮齐鸣,鼓声震耳,下一秒地上的醒狮动了几下,狮头眨巴了一下眼睛,朝四周望了望,而后腾地而起,先向面前的主持一一行礼,又跃到后方从左到右向在场观众行礼。
礼完,两头狮子开始随着鼓点舞动。
空地上放了一颗柚子,狮头发现后,慢慢地朝前探去,神态是喜动惊乐全都有,一整个就是活灵活现。狮头和狮头架势有力,马步非常稳,配合地相当好,可见这次舞狮子的人功夫极深。
余天真全神贯注望着前方,在狮尾举起狮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了狮服下的一张脸——是师哥!
他愣了一瞬,从来没见师哥那样的表情,怎么说呢,反正是神采飞扬的。
正看得出神,陈柏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走吧走吧,我们看粤剧去!”
他不想走,才来这里还不到五分钟呢,而师哥也没舞完,然而还没开口,人已经被陈柏龄拉了出去。
余天真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得一阵响亮的拍掌声。
“走吧走吧,粤剧要开戏了,你想看我哥舞狮这不好办,回家天天看。”
这哪能一样呢?
场景不一样,氛围也不一样,而且师哥好像还从来没在他面前舞过狮子来着。
余天真想了想,忽然问道:“对了,点睛仪式是每年中秋都有吗?”
陈柏龄一边小跑一边说:“不一定,开光点睛是因为狮头新买回来的,只有点了睛才能舞出去,平时如果需要的话也是会点睛开光的。”
“每个狮头都要开光?”
“自己随便玩玩的就不用开光。但我们舞狮馆的狮子就一定要开光,狮头新买回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艺品,只有点了睛,狮子才是‘活’的。”
余天真点点头,没想到里面的门道这么深。
说话间,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
粤剧表演安排在公园里的一块空地上,一个大台子红艳艳地搭着,幕布上贴了一个“喜”字。台子里边,中间站着一男一女,正在唱着《彩云追月》。
台子下面摆了好几排小凳子,两人想找个地方坐下,无奈所有的座位都满人了,两人只好在旁边的草坪随便坐了。
陈柏龄是戏迷,一听上戏就什么都不顾,而余天真对于戏什么都不懂,是狗眼看星星,看不出眉眼来,听了老半会儿,只听得直打瞌睡。
心里又记挂着想回去看师哥舞狮,于是趁着她上台互动时,就赶紧溜了。
天色已经擦黑,小摊亮起一溜彩灯,路上人声喧嚷,很有过节的氛围。
走过买金鱼灯笼的小摊时,余天真停下来买了一个,往前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踅回去再买了一个。
他提着两个灯笼走过两条大街后,回到祠堂一看,舞狮早结束了,正有零碎几个人在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