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德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转磨似的来回走。
梁馥香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你可快歇歇吧,都转半天了,你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陈玉德长叹一口气,带着一屁股焦灼坐了下去。坐下去后,他又情不由己地叹了一口更长的气,一拍大腿:“要是真不见了,你说怎么办?人家辛辛苦苦把儿子送到我们家了,结果没两天,我们就把人给弄丢了,你说我该怎么交代?”
梁馥香拍拍陈玉德的肩膀,宽慰道:“十几岁的人了,哪能这么容易不见了?而且孩子们不都出去找了么,再等等吧。”
“等等等,从下午等到了现在,再等就花都谢了。”
正说着,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陈柏龄带着师兄弟三人走了进来。
陈玉德抻长脖子往外一看,显然没有余天真的身影:“怎么,没找着人?”
四人摇头。
陈玉德急坏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准谱。他下意识地就是想责骂人,转念一想,没找着人又不是他们的错。
然而一口气顶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非得发泄一顿不可,他一眼就叼住陈汝瑛,开口就呵斥道:“我让你好好管管住你的嘴巴,别欺负人家,这下好了吧,人都不见了。我看你要去哪里找!”
梁馥香一听他把气都撒在儿子身上,就不服气了,眉毛登时立起来:“你发什么神经,腿在人家身上,人家想走,是我们能拦得住的吗?”
陈玉德板正身体:“不是人家想走,是不见了!不见了!”
梁馥香也气:“不见了就找,多大点事?”
梁馥香比陈玉德小了将近十岁,是老夫少妻。当年梁馥香是民工团的领唱,陈玉德出狮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她,花了四年多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把人娶回来。
这会儿见老婆生气了,也不敢轻易和她吵嘴
陈玉德扫了梁馥香一眼,没再敢言语,站起来就要自己出去找人。
梁馥香一看,忙伸手拦住。
陈玉德腿脚不好,现在夜色浓黑的,搞不好一个没找着,另一个又不见了。
陈柏龄见他们脸色都不好看,就忙提议说:“别吵啦,要不我们去报警吧?”
许福兴说:“得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能报警,现在还没几个小时呢。”
萧豪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就开了口,说:“要不我再去找找吧。”
陈汝瑛拿过萧豪手中的手电筒:“我去,放心吧!就算掘地三尺我也把人给找回来。”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陈汝瑛心里是有点懊悔的,知道自己考虑不当,他以为余天真十七了,有手有脚还有嘴的,就算不认路也能摸回家里来,结果却忽视了他那呆头呆脑的性子。
月亮当了顶,一轮圆月斜在半空,映照得屋顶影影倬倬。
陈家门首前面那段小道没有路灯,陈汝瑛只好打着手电筒,沿着灯光慢慢地朝前走,走得不快,一边走一边周围张望。
慢慢地走到街头,隐约听见有一阵拖沓声,抬头一看,不远处的路灯下走来一个人影,看得不清楚,只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好像正推着车走来。
陈汝瑛举起手电筒向前一照,在雪白的光亮中,那人伸起手臂挡了一下脸,再放下时,陈汝瑛就看清楚了——余天真!
陈汝瑛叫了一声,急走过去,待走到余天真面前时,登时傻了眼。
余天真面色苍白,一身泥巴,裤脚卷着,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陈汝瑛也来不及骂人,扒着余天真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确认他没受伤只是脏了一点后,才问道:“掉粪坑去了?”
余天真讪讪地笑了,笑过之后脸上显出一点心虚的歉意:“不小心掉沟了去了。”伸长脖子往师哥后面看看,发现这离家有几百米远,又看见对方手里拎着大手电,就问道,“师哥,你是出来找我吗?”
陈汝瑛扶过自行车:“谁管你,我饿了出来买宵夜。”
余天真看他手里也没拎着吃的,陈汝瑛又说:“车链子怎么掉了?”
余天真支支吾吾的:“掉沟里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我不会修。”
陈汝瑛非常惊讶:“所以你一路推着回来的?”
余天真苦笑着点点头。
陈汝瑛体谅他是个木脑袋,又是自己不对在先,就没说话。
闷头把链子修好,然后骑上车,他正要叫余天真也坐后面去,转头一看,却见后座那里捆着一包方方正正的东西。
陈汝瑛伸手敲敲,挺硬,像是一块大砖头:“你不会捡了什么垃圾回来吧?”
余天真一惊,赶忙跑过去:“没有没有,就是我买的一点小东西。”
陈汝瑛见他很宝贝似的把东西捧在怀里,不由得起了好奇心,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管他买的什么!
他说:“我先说明啊,不好看的东西不能往屋子里放。”
余天真怕陈汝瑛多问,忙不迭地应了声好,而后一步跨上车,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师哥快走吧。”
夜深人静,路上也没几个人,车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既然人找到了,那就不用再着急,陈汝瑛驮着余天真慢慢地往家里走,突然问道:“饿了没?”
余天真以为自己今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回来后肯定会挨师哥的一顿好骂,结果没想到等半天只等来一句“饿了没”,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吃过了。”
“哪吃的?”
余天真清清喉咙,准备如实回答,忽然又听见陈汝瑛说道:“吃的什么?”
“吃的云吞,在……在……我也不知道哪是个什么地方,附近有很多买玉石的。”
陈汝瑛略一思索:“不就是城西郊区那边吗?大老远的,你跑那去干嘛?不要命啦?”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原来昨晚吃饭的时候,余天真没弄明白师哥到底喜欢个什么东西,于是就去问陈柏龄,结果陈柏龄也同样不知道他哥到底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想了老半天,她才终于把余天真拉扯到院子的一壁墙前,指着一块砖对余天真说:“我哥大概喜欢这玩意儿。”
余天真蹲下来一看,就见墙壁上嵌着一块青砖,青砖上边雕着一头小狮子,狮子直起身子,头高高昂着,模样栩栩如生的。
陈柏龄在一旁注解着说:“我哥就喜欢这些玩意儿,当初他报考大学的时候,我爸让他学体育,他死活不肯,还偷偷瞒着我爸去报了古建筑学。你如果送他一块青砖,他肯定喜欢。不过这青砖得去砖厂那边买,有点远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