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埋葬在了绿水青山之中,风水很好,是周粟找人买的墓地。
背靠着山,面对着湖水。
爷爷会喜欢这样的风景。
墓地的规矩也很多,他们一一道别,然后此生不见。
骨灰长眠于此,墓碑还没有立起,等过了头七,再过五七之时,再立碑。
以后,这里就是爷爷的家。
宁堃长久的伫立于墓前,听不见外界任何的声音。
大巴要开走了,宁志铭来催了好几遍,宁堃都不搭理。
一条龙服务也来催促,说在坟山上呆太久对老爷子不好。宁堃也没有搭理。
他只是站在这儿,看着墓发呆。
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能住得下这么小的盒子。
带的陪葬品也只有一些小玩意,玉器之类的。
可是爷爷还有那么多的东西呢,还有他院子的宝贝花草,还有那颗柿子树。
今年的柿子树还没有结柿子呢,花也没怎么开,他还没有在柿子树下晒太阳呢。
怎么就带了几块玉就走了呢,院子里的东西不要了吗?
十月底,秋风带着冷冽的寒意,却又有如同盛夏般的阳光,风起时冷,风止时暖。
爷爷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他讨厌冬天。
爷爷怕冷。
“爷爷,这里朝阳,只要太阳升起,你就可以坐在这里晒太阳,”宁堃一身黑色,手垂于两侧,低着头,下巴埋进黑色的冲锋衣领里,“这样就不冷了,就是夏天难受一点。这里山清水秀,也算是个好地方,就是,你离我太远了。”
墓地离住的地方远,人与人之间,更远。
“下次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宁堃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是堃仔不孝顺,才没能察觉到你的不对。”
“爷爷……”
宁堃抚摸着冰冷的水泥板,一滴泪落在水泥上,留下深灰色的痕迹。
这滴泪,会蒸发在空气中。
可留下的酸涩印记,会拓印进深处。
“有空回来看看。”宁堃擦掉眼泪,撑着地,站了起来。
慢慢悠悠的往停车场走,周粟和宁晚栀站在大路上等他。
待他过来,一人扶住他的一个肩膀,并排走着。
临上车前,宁堃又回头望了一眼。
满山的墓碑隐藏在翠绿的树里,灰色的水泥印出阳光的模样。
每一个墓碑,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都有过辉煌岁月,最后也不过躺在这里。
自从宁晚栀发过火后,大巴车安静的很,没有人嬉笑,也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
小时候,爷爷就经常说,三个小崽子以后长大了要互相照顾,互相撑腰。
宁堃以后,就是没有爷爷的人了。
他的父母根本称不上父母,这个世界上,除了晚栀,他没有亲人了。
宁堃不想再哭,倔强的盯着窗外。
盯着盯着,太阳光太刺眼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他好累啊。
爷爷就这么离开了吗。
宁堃靠在了周粟身上,头搭在他的肩膀,浑身颤抖着,抽泣声再难掩盖。
周粟拖着他的头,让他靠近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对不起……对不起……”周粟在赎罪。
他做错了决定,宁堃不杀了他,都是宁堃胸襟宽阔。
“对不起……”
有零零散散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如有实质,后排又有人窃窃私语。
可这次,宁晚栀像是累了,没有去揍人,只是脱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他们的椅背上,顺带着盖住他们。
大巴车行驶到一半,宁堃的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林主任。
“喂,主任。”
“小宁啊,你那边忙完没有?”林主任的声音满含歉意,甚至有些支支吾吾的,“老师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不好,但是医院这边忽然特别忙……”
林主任还没有说完,宁堃立刻打断了他,“我马上回去。”
“啊……好好好……”
宁堃收起电话,转头看向周粟,“我有事,要先回去。你跟他们去,安排他们吃饭。”
“好。”
宁堃撇了一眼后座位,凑到周粟耳边,“别让晚栀再打人了。”
“好……”
大巴车下了绕城,把宁堃丢在了好打车的路口。
不过等了一会儿,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了宁堃面前。
这里离医院有点距离,宁堃一直忙着看工作群里的消息。
司机师傅听起来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一直哼着小哥。
是不是还会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坐在副驾驶后面的宁堃。
看穿了一身黑,还有哭到红肿的眼睛,再结合这附近的环境。
“小伙子,去医院看病人吗?”司机师傅开了口,“真是碰巧了,我爸也住在省人民,今天出院。”
宁堃头也没抬,随口应了一声。
“我给你推荐个医生,肺外科的林行医生,你知道他不,肺外科主任,”司机师傅开怀的笑了,“他真的是个好医生,我爸的老毛病很久了,每次都是林主任给治疗的,他还能记得我爸的病例,真的是好医生。”
群里没了他要处理的消息,宁堃收起了手机,看向窗外。
他没有再搭理司机师傅,可师傅还在说林主任有多好。
“真的是太好了,”司机师傅长叹了一声,“今天下午,我就可以去接我父亲出院了。”
“恭喜。”宁堃终于有反应了。
病人能够痊愈出院,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宁堃不求七级浮屠,只求能够救人一命。
他不想面对病人家属的时候,说我们尽力了。
以前他就觉得,这句话很残忍,现在更觉得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