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粟还没有反应过来,宁堃已经先他一步冲了出去。
晕头转向,刚想坐电梯下楼,又突然想到那个连廊。
宁堃转头奔去,闭着眼,迎着风。
风吹落了他的眼泪,耳边传来呼唤。
“哥!你慢点!”
周粟跟在他身后,快步追上他。
皮鞋落在瓷砖地,响的清脆。
“冷静点,哥……”
宁堃被风迷了眼,眼泪充斥着他的眼眶,看不清前方的路。
冰凉的手指依旧那么不厌其烦的为他擦眼泪,温暖的手心包裹着他的手。
“哥,别怕。”
“你赶紧去。”宁堃手背擦去被风吹落的泪水,推了周粟一把,“你别等我。”
“……”
周粟一个心理医生,去有什么用呢。
可当下,宁堃想不了这么多。
“走。”周粟再次拽着宁堃的手腕,大步的往前走,走的非常快。
被风迷住的眼睛,在模糊中,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
脚步不停。
等到孙爷爷病房门口的时候,宁堃忽然停住了。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宁堃说道。
“好。”
周粟伸手摸了摸宁堃的脸,“没事的。”
病房门被打开,宁堃侧过身去,站在一边,不敢看里面的场景。
门缝里漏出监护仪的声音,还有孙春燕的哭喊声。
“救,必须救,我不同意不抢救。”孙春燕大声的喊道,“救!”
孙春燕的声音越来越近,门再次开启,护士推着她走了出来。
“家属你冷静一点,我们会尽力的。”
“一定要救,我不能没有爸爸。”孙春燕哭花了脸,浑身颤抖,说话更是含着鼻音,“求求你……”
眼睛的不适已经缓解了很多,宁堃从护士手上扶走孙春燕,“孙大姐,冷静。”
“宁医生……”孙春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惊慌的脸中夹杂着欣喜,“你去救救他,你去救救他……”
“……”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宁堃的衣袖,连带着揪到了宁堃的皮肉。
祈求无法得到回应。
宁堃只能长久的沉默。
谁能逃得过,必死的结局呢?
好像没那么难过了,宁堃渐渐冷静。
是啊,谁能逃得过。连同……
宁堃皱了一下眉,连同谁?
太阳穴一阵抽痛,耳鸣难止。
“燕儿……”多道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步履匆匆,孙爷爷的大儿子,孙春启接住孙春燕,“燕儿,咱爸怎么样了。”
孙春婷也哭着抱住孙春燕,“姐……”
三道哭声响彻走廊,凄厉哀嚎。
住在孙爷爷正对门的唐奶奶循声而出,满眼心疼的看着他们。
“娃娃们,别哭了。”唐奶奶从口袋里掏出纸,递给他们,“别害怕,别害怕。”
同楼层的病房,除了唐奶奶,没有人出来看他们。
因为孙家兄妹的现在,就是他们的未来。
哭声渐小,孙春启转头看向宁堃,“宁医生,还有办法吗……我才跟爸和好……我还没有……”
“还没有……”
宁堃不答,沉默,代表了一切。
“孙景福家属。”孙爷爷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孙景福家属,在吗?”
“在在在。”
三兄妹连声说道,“怎么样了?医生?”
“目前情况平稳了。”
“唔……太好了……”孙家兄妹皆是松了一口气,身子都软了半截。
“具体情况,请跟我到会议室来。”陈医生饱含职业素养,冲家属微微点头,伸出手领着家属往会议室走。
他们走后,身后的门再次打开,周粟表情凝重的走了出来。
他立于宁堃对面,“还活着。”
“……插管了?”
“嗯。”
还活着,仪器吊着命。
“作孽哦……”唐奶奶叹气,望着孙家兄妹的背影,摇着头小声说道,“插着管子,活死人。”
“唐奶奶,”周粟勉强的挂上笑,“这个点没去散步吗?”
“还没来得及去呢……”唐奶奶“诶”了一声,“我可以提前签署什么,放弃抢救吗?”
周粟摇摇头,“这……按规定来说,不可以。”
“那不按规定呢?”
不等周粟回答,宁堃立刻接道,“不能不按规定。”
语气刚硬,唐奶奶梗住,有些落寞。
“唐奶奶,不要怕,”见事情不妙,周粟上前一步,挡在唐奶奶前面,隔绝宁堃和唐奶奶的视线交流,“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也会尊重您的决定的。”
一句话,六月寒。
周粟尽量调整情绪,安慰着唐奶奶,搀扶着她走到电梯口,“我让人带你下去散散步好不好?”
说完,周粟抬手招来一位护工,“齐阿姨,你陪唐奶奶去。”
“好嘞。”齐阿姨笑容满面,是不同于周粟的热情,却更贴近老年人的心,“不要太担心……”
直到电梯门合上,周粟才回到宁堃身边。
“哥,你怎么了……”
宁堃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不按规定,就是我这样的下场。”
停职,未来渺茫。
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他以后的绊脚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继续留下。
医学领域的规定就是死的,因为它们关乎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