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愣住,只是觉得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等他反应过来,住院部里嘈杂的声音夹杂上了哭声。
不用看,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到里面一团乱麻的景象。
宁堃快步走进住院部,挤进围观的人群。
护士站前站了两个拉扯着的人,孙春燕抱着一个老人怎么都不愿意放手,她哭着让他不要任性。
可老人根本不听让他说的,只自顾自的往外走,“你说挂完水就回家,我挂完了,怎么还不回家!”
护士站的护士也都出来劝阻,软硬皆施,根本没有用。
宁堃扫了一眼,声音熟悉,可这张脸,他确实是不记得。
不过一瞬间,宁堃也来不及多想,随手将东西放到护士站,帮孙春燕扶住了要走的老人。
年级大了,力气却不小,宁堃快要支持不住。
手上使着力,抬头看了一圈。
这个点住院部的医生不多,连着宁堃还有一个在这里帮忙的医生,剩下的不是下班了,就是去吃饭了,还有没厦门这的。
扫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帮忙的。
宁堃咬着牙,对护士说道:“不行,打针镇定剂。”
话音刚落,老人忽然停止了挣扎,直起身,甩开宁堃的束缚。
手背挥到了宁堃脸上,“啪”的一声,围观的人群一声惊呼,随后,世界都安静了。
宁堃的头偏向一边,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被打的右脸火辣辣的疼。
“呀!”孙春燕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慌忙抓住宁堃的胳膊,给他看伤势,“哎呀!宁医生,你没事吧!”
“宁堃!”人群中挤出一个担忧的脸庞,邹凯越隔绝了孙春燕和宁堃的距离,皱着眉,带着怒意,“你们干什么!医闹吗?”
宁堃被护在了邹凯越的身后,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扇蒙了。
“没事,”宁堃扯了一下邹凯越的衣服,缓缓抬起头,看向老人,“这位患者,既然选择了来治病,就看好了再走。”
说的在理,只是声音冷冰冰的,那眼神也让人发寒。
老人昂着下巴,不服输的跟宁堃对视,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倒是孙春燕,彻底吓坏了,连声道歉,“对不起,我父亲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能打人了?”邹凯越嗤笑一声,对老人说道,“你知道这里的病床有多难等吗?你知道你女儿花了多大功夫才让你住进来的吗?走走走,你考虑过你女儿吗?”
“邹凯越!”宁堃又扯了一下邹凯越的衣角,低声说道,“别说了。”
“怕什么,我说的是实话。”邹凯越眉头紧皱,“打人就是不对!”
“我们知道了……对不起……宁医生……”
“没事……”
宁堃摆摆手,不想再计较。
老人确实不是故意的,听见要打镇定剂的时候,宁堃明显感觉到他震了一下,随后才要甩开他。
其实也不叫甩开,可以叫挣脱。
这事好解决,宁堃不追究,老人只要解释一下,再服软留下住院,这件事就可以这么结束。
可偏偏这老人倔强,一直高傲的抬着头,完全不肯认错。
看架势,还是要走。
“我要出院!没有人可以限制公民的人生自由!”老人依旧高傲,不服输,“我要回家。”
“……”
“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啊。”围观群众里,有人发了声,“闹了这么长时间,病房里就住你一个啊,别人不要休息啊,你来医院不好好看病,闹什么闹。”
“就是就是。”
人群里不断传来附和的声音,“宁医生被你打了一巴掌都不追究了,你还在这里闹什么呢,赶紧回去吧,你这精神头,治疗快得很。”
“爸!”孙春燕带着哭腔,手都在发抖,“你记听医生的吧……”
“爸什么爸!”老人甩开她的手,气的眉毛都在抖,“我没有儿女!”
双眼含怒,双手紧紧握拳,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随后怒气冲冲的回了病房。
“对不起对不起……”孙春燕又向着大家鞠躬道歉,直到人群散去,她才跟着回了病房。
“你这就算了?”邹凯越气不打一出来,指了一下宁堃的脸,“给你打成这样。”
宁堃摇摇头,“算了。”
“你真的是……”
宁堃打断了邹凯越的叽歪,瞥了他一眼,随后说道,“我去看看。”
“?”邹凯越看傻子一样的看他,“你还去看他!你!”
邹凯越的焦急阻止不了他的步伐,宁堃已经走进了病房。
病房三个人一间,老人住在最中间的位置,这会儿拉上了床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同病房的另外两个,一个是年轻一些的,还有一个是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失去生机吸着氧气的。
宁堃站在帘子外面,轻咳了一声,“患者你好,我是宁医生。”
床帘很快被拉开,孙春燕一脸歉意,“宁医生……”
宁堃含额,以表礼貌。
待他走了进去,孙春燕又连忙拉上床帘。
老人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呼吸起伏非常大。
宁堃走到病床前,抽出病例看了一眼。
「病人姓名:孙景福」
住院原因是因为间质性肺炎。
“间质性肺炎不宜生气,”宁堃将病例放了回去,“不想住院是害怕吗。”
“……”
宁堃扫了一圈病房,所有的踪迹,包括他自己的观察,留园陪护的,只有孙春燕一个人,好像还有一个小女儿,偶尔来看看,“孙爷爷就一个孩子吗?”
“有孩子有什么用。”孙爷爷说话带着颤,“他们忙,忙到要把我丢下了。”
“你女儿不是在这吗?”
“……他都不来看我一眼……”
“……”
“医生……”孙爷爷转过头来,双眼通红,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床位,“我以后也会像他一样吗?”
手指的那位,就是靠着氧气瓶续命的老人。
还是害怕。
宁堃摇头,“暂时不会。”
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效果,孙爷爷更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