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出乎宁堃意外地,他没有像以往那般撒娇讨好。
周粟满目无措,“宁堃”
“我说过,”周粟捏住他的肩膀,紧紧握住,“你不可以忘记我。”
“……”
一字一句,言辞恳切,低声祈求。
肩膀上的手越收越紧,宁堃吃痛,微微皱眉。
见他吃痛,周粟恢复了几分理智,松开了手。
垂头无力地瘫坐在身后的长椅上,手指拂过眼下,瞥向一旁,“哥,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宁堃摸着自己的肩膀,摇摇头,坐在他身边,“我没有开玩笑。”
“……”
“我……”宁堃望向远方,“我知道,我丢失了一段记忆,但是这段记忆关于谁,关于什么,我不记得了。”
湖面泛起涟漪,一只水鸟滑落在湖中央,逍遥自在的游着。
湖边的芦苇拂过湖面,树上泛黄的叶子也落入湖中。
宁堃接下一片落叶,“柿子好吃吗。”
周粟抿唇不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宁堃苦笑,牵起周粟遮住脸的手,将落叶放入他的掌心,“那,我换个问题。”
“我们以前认识,是不是。”
落叶被宽大的手捏的粉碎,从指缝里随风飞走。
那片树叶就这样在周粟手里覆灭。
宁堃盯着掌心最后的碎屑,“告诉我,周粟,告诉我。”
他的声音颤抖,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
“我妈,我妹,我爸,全家都知道我忘记了什么,可他们不告诉我,”宁堃顿了一下,“他们不说,我就不问,因为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
“……”
“他们说是为了我好,”宁堃替他掸去掌心的浮灰,“为了我好……”
拙劣的演技,拙劣的借口。
全家人瞒住的秘密,是本该属于宁堃的记忆。
“我想知道……”一滴泪,落入掌心,“这对我很重要……”
失去记忆,就像是心缺了一块。
时不时隐隐作痛,却怎么也找不见原因。
不只是丢失记忆,更是丢失了那段情感,那段情绪。
宁堃一直觉得自己不完整,因为那段记忆。
他问过他的父母,他们不愿意说。
问久了,他也不问了,只是自讨没趣。
久而久之,父母以为他已经忘记自己失忆了,其实他没忘。
可是,就算他们不说,宁堃也隐隐约约能够猜到,比如,他想不起小时候的事情。
很多事情,非常模糊,只想起温暖的夕阳。
他们甚至劝慰着说,所有人的小时候都是一样的,他们也不怎么记得请小时候的事情了。
可他们记得他们下河摸鱼,上树摘果。
记得他们爱看的动画片,记得小巷里的昆虫。
宁堃是一点都不记得,他忘记了他的童年。
摊开的掌心收拢,握住了他滴落的泪。
他一直很坚强,不表露自己的迷茫。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他确实是忘了。
连失忆都忘了。
“哥哥,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十年。”周粟为他擦去眼泪,却也无法为他填补缺失的那一部分,“关于记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告诉你……”
“但我想回到你身边,”周粟抱住他,抱了许久,久到眼泪干涸。
被抱住的人毫无反应,周粟开始慌乱,“我想留在你身边。”
“是我自私,”周粟压低声音,“哥……”
慌乱无法掩饰,随之而来的,是心痛。
做不到无条件给予的心痛。
怀抱越来越紧,周粟不想要再放手,他怕,怕松手宁堃就会离开。
曾经,他恪守约定,不再出现。
而他的爱人,离他越来越远,他接受他的失忆,接受他不再爱他。
可他无法接受,他的爱人再爱上别人。
只一次,就让他痛彻心扉,让他失去理智。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错了,他不该离开。
不过好像,现在他又错了。
他的出现,又给宁堃带来了不好的情绪,带来了困惑。
他该控制住自己,不再出现。
“对不起。”周粟轻声说。
“……”宁堃点点头,推开了周粟的怀抱,他不懂周粟的挣扎,低垂着眼眸,“你也不愿意告诉我。”
“……”
“好。”
二十年,他忘了二十年。
那他跟周粟,又相爱了多少年。这么多年,换来的还是欺骗。
不多加留恋,宁堃拔脚就走。
周粟迅速站起身,追了两步,又被宁堃回眸时厌恶的眼神逼退。
所有的一切,被宁堃甩在身后。
愤怒,迷茫。
跑了很远很远,想了很久很久。
他好像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被动的接受。
总是这样被动。
十字路口,那个路口都通往不同的方向。
路的尽头还是路,路的起点就在脚下。
宁堃站在那儿,车来车往都有终点,他却一时迷茫,找不到来时路,也没办法找到归途。
他麻木的走在路上,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路过一家又一家的店。
兜兜转转,他走回了家。
在家门口,宁堃听见了对门传来的细微的声音,开门的手顿了一下,似是在等待。
可惜,那只是栗子嗅闻的声音。
宁堃盯着自己的手,暗暗耻笑自己,放下了最后的期待,躲回了自己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