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好,”宁堃推着孙爷爷走在花园里,“难得出来走走也挺好的。”
“……”
孙爷爷坐在轮椅上,现在不太喜欢说话,毕竟说话需要花费许多力气。
花园里种满了花草,鼻尖充斥着自然的香气。
轮椅的轮子滚过石板路,发出沉重的颠簸声。
疗养院的轮椅是特殊制造的,上面可以挂一个小型的氧气瓶,供使用者随时吸氧。
刚进疗养院的时候,孙爷爷只是偶尔需要吸氧,平常还能说说话。
现在氧气瓶根本不能离身,话也不爱说全了。
只是简单的哼出两个音调,大概的听出是什么意思。
宁堃推着轮椅来到湖边,按下轮椅的刹车,又替孙爷爷盖好了身上的毛毯。
疗养院内称这个地方为花园,其实宁堃觉得更像公园。
基础设施跟公园并没有差别。
宁堃坐在了轮椅旁边的长椅上,手扶着轮椅。
“再过几天,还要下雨,下雨之后就更冷了,”宁堃看向幽静的湖面,“那个时候,咱们就不能出来逛了。”
“嗯……”
老人越发的安静。
宁堃的耳边,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扶在轮椅上的手被冰冷覆盖,宁堃带着疑惑转过头。
淡绿色的氧气条挂在孙爷爷的脸上,轻轻一笑,皱纹叠起。
孙爷爷张了张嘴,“宁……”
简单的一个字,从喉咙里发出气声,又喘了几口气,“辛……苦……”
说着,冰冷的手拍了拍宁堃的手背。
宁堃与老人对视,下一秒,又撇开了头。
他惧怕去看老人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如年轻人的明亮,甚至眼球的颜色都发生变化,眼睛浑浊,不再清明。
可那一双眼睛,比年轻人的眼睛难忘一百倍。
他们没有情绪,只会那样静静的看着你。
好像看着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年年岁岁叠加起来的无数个他。
那双眼睛也曾年轻,也曾热血,却在岁月的长河里,趋于平静。
孙爷爷手掌粗糙,摸在宁堃的手背还隐隐有些刺挠。
“不辛苦,”宁堃将孙爷爷的手放进毯子里,“你好,就是最好的。”
“……”
孙爷爷瘦了很多,以前看上去健壮的老人,不过短短一个月,就瘦的不成样子。
脸颊凹陷,胳膊上就像两层皮挂着,完全没有脂肪的填充。
手指如同枯木,嘴唇惨白面色发黄。
癌症,特别是晚期癌症。
他给病人带来的,不过无尽的痛苦。
湖对面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周粟带着笑,蹲在一位患者的脚边,听他们诉说。
宁堃常常怕周粟挺不住,这么多生命,这么多情绪,积压在一个人的身上。
谁能承受的住。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离开,一个个家属痛哭哀嚎。
周粟有时候会跟宁堃说,真正能想得开的家属很少。
因为,最后一面,是真的最后一面,以后几十年的人生,都不会再见了。
现在湖对面的那位患者,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跟周粟差不多年纪。
身上挂的管子比孙爷爷的还要多。
“苦……”孙爷爷抬手指了指河对面,“孩子……苦……”
“这么年轻……”宁堃问道。
“痛……”孙爷爷又指向自己的心口,“癌症……痛……”
“……”
被判了死刑的患者,除了心理上的煎熬,还有身体的煎熬。
无数个日夜,痛到无法睡觉。
痛到失语。
很多癌症病人,求生也求死。
可偏偏他们,生不如死。
或许,放弃是他们最舒服的选择。
至少,疗养院的止痛药,让他们不会再那么痛。
“回去吧,起风了。”宁堃站起身,推着孙爷爷往回走。
风一吹,叶子就落了。
人家常说,落叶归根。
可树叶,为何要落呢。
轮椅压在飞落得梧桐叶上,清脆的声音如同秋日里的独奏曲。
“明年……”
孙爷爷忽然说了话,宁堃没有听清,附耳弯腰,“什么?”
“明天梧桐树……叶……”孙爷爷轻笑了两声,喘了口气,“开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
宁堃鼻子一酸。
梧桐叶再绿要等到春天,可孙爷爷,连冬天都过不去。
“我答应了……她……我会去……找她……”孙爷爷眼里含泪,眉眼含笑,“我……会在……某一天……再和她见面……”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氧气下了不少。
宁堃也来不及反应他话里的意思,怕氧气瓶空掉,步伐加快,赶紧推着孙爷爷回去。
直到孙爷爷重新躺会病房,接上病房里的氧气,宁堃才叹了一口气。
今天孙爷爷的家人来的比较少,就他的外孙小豆在这里。
这个小孩,自从得知宁堃救了他之后,对宁堃尊重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