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回来,赶紧给宁堃搬了个凳子。
宁堃摸了摸孙爷爷的额头,没有出虚汗。
又等他安静的睡着,他才坐上小豆给搬得凳子。
“谢谢……”宁堃冲他笑笑,“你要不要出去玩会儿?我在这里。”
“嗯……”小豆眼睛转了转,“不用了,妈妈说,跟外公见一面少一面了,所以我想带着这里陪着外公!”
“好……”宁堃点点头,看了一眼手机。
今天明明是周末,“你妈妈他们呢?不来了嘛?”
“他们说下午来,早上有点事要做,”小豆拖着自己的板凳,坐在了孙爷爷的床边,“应该是去买东西了。”
“哦……”
相处的这几天,只要小豆来,他总是会静静地坐在孙爷爷的旁边,也不玩手机也不看电视,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孙爷爷。
宁堃有时候好奇,为什么要这样,于是他就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孙爷爷。
他说,他想永远记住外公,也想外公永远记住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如果一直见,把他刻在脑子里,就不会忘记了。
真的不会忘记嘛。
宁堃笑着摸上了小豆的头,“你靠太近,孙爷爷容易醒。”
“哦哦!”小豆看了一眼自己的距离,好像确实有点近了,赶紧又挪了挪。
永远记住,真的这么重要吗。
有些事情,是不是忘记了比较好呢。
宁堃看着病床上的孙爷爷,他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油尽灯枯。
一点一点与这个世界告别。
宁堃又看向小豆,将他的现在的模样刻进脑子里,那么以后,想起来的时候,也会包含痛苦嘛。
会吗?
……
宁堃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现在这儿,我出去一趟。”宁堃小声对小豆说道,“我就在医院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我想你永远记得我。】
这句话,周粟说过两次,可宁堃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只觉得是周粟这个人比较敏感。
但是今天,小豆的行为,忽然让宁堃又想起来这件事。
周粟也喜欢盯着宁堃看,眼睛会顺着宁堃的脸颊一寸一寸看。
好像……要把他刻进自己脑子里。
只有那天,给他柿子,他被柿子吸引了视线,才没有用那种眼神盯着他……
柿子……
宁堃快步跑了起来,那不是梦……
花园里,周粟还在很患者沟通,笑容可亲,说话温声细语。
能够做这一行的,周粟的内心,是无法想象的强大。
宁堃轻声喘着气,远远看见他还在工作,又止住了匆忙的脚步,走到他们身后,不靠近,只是等待着。
他们之间的谈话,宁堃是听不见的。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足够宁堃打量周粟,也足够保护患者隐私。
无论是坐轮椅的患者,还是躺在病床上的患者,或者是还能站着说话的患者。
周粟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爱坐凳子,如果患者坐轮椅就蹲着,病床上就蹲在床边,能站着的就稍微弯弯腰。
他尽可能不俯视他们。
患者还是刚刚那个二十岁出头的,他跟周粟交谈着。
看起来也是面黄肌瘦的颓败模样,也是瘦骨嶙峋,带着氧气。
他的母亲站在宁堃的前面,靠在墙上哭泣。
白发人送黑发人,此生最痛。
宁堃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纸,上前两步,递进了她的手心。
“谢谢……”孩子母亲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看到他,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我不想哭的,小周医生总是开导我,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
“他才21岁,人生才刚刚开始……都怪我都怪我……”孩子母亲小声地斥责着自己,又怕孩子听见,手捂着嘴频频后退,“如果我没有把他生下来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痛苦了。”
21岁……
宁堃不止如何安慰,只能沉默的倾听。
“对不起……”孩子母亲见宁堃不说话,连忙擦掉眼泪,“是我太唐突了……跟您说这些……”
“没事……”宁堃悬起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拍了她的肩膀,希望给予她力量,“如果哭好受一点,那就哭吧,小周医生哭起来不比你流的泪少。”
“真的吗……”
“嗯……”
像是得到了许可,任由眼泪落下。
宁堃一下一下的轻拍她的肩膀,不断支撑着她的精神,给予她力量。
哭了好久,宁堃都害怕她哭晕过去。
“女士,再哭就不好了哦。”
不知何时,周粟悄悄地走到了他们身边,扶住她的肩膀,低头为她擦泪,“擦干泪,好嘛?”
“嗯……”孩子母亲听见周粟声音的那一秒,就渐渐停止了哭泣。
见孩子还坐在湖边等他,迅速换好心情,又迎着笑脸出去。
“这样对他们好残忍……”宁堃说。
“人生的最后几天,哭泣只会阻挡你见他的视线。”周粟歪头看着宁堃,“不如留着,等以后见不到了,再慢慢哭。”
“……”宁堃将视线从母子身上转移到周粟身上,“那你呢。”
“什么?”
“以后见不到我了,也躲起来慢慢哭?”
“什么意思?”周粟摆正了身体,有些愕然,“为什么会见不到。”
周粟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宁堃却悠然的说道:“说不定哪天,我就忘记你了,然后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