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的湖边,周粟依旧呆坐在长椅上。
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太自私。
“别哭了。”
一双马丁靴落在周粟的面前,给他递了张纸。
周粟没有接,“我是不是做错了。”
“……”宁晚栀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在了刚刚宁堃坐的位置,“小周哥,爱情都是自私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周粟陷入深深地自责,“是我想要的太多,我原本只想远远地看着他,后来又想和他重新认识,最后又……”
“那要你这么说,最错的是我,”宁晚栀打断了他的话,“是我告诉你他不记得了,是我劝你回到他身边。”
湖中央的水鸟惊厥飞起,扑扇着翅膀飞离水面。
湖面泛动,又随之静止。
“你离开之后,我哥的生活,一潭死水,”宁晚栀眯着眼,看水鸟飞起飞落,她笑着说,“我常常在想,大伯母他们的隐瞒到底对不对。”
周粟闭上眼,“他们是对的,从心理的角度来说,当时他的状况,确实不太适合知道真相。一次次忘记,又一次次想起,每一次,都是重新经历一遍痛苦……”
“哼……”宁晚栀哼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哥就再也没笑过了。”
“……”
“你觉得,你当时自私不自私,”宁晚栀问道,“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自私不自私。”
“……”
“所以啊,现在你既然回来了,不如想想,怎么让他想起来,且精神不崩溃。”
“我不知道。”周粟捂住脸,“那个时候,所有的办法,我都试过了。”
“那就让他猜?瞒他一辈子?”宁晚栀“啧”了一声,“大伯母不懂他,你还不懂他嘛?不懂他被欺瞒的痛吗?”
“……”
他知道,他懂。
所以他也痛苦。
因为他没有两全法。
他见过宁堃的曾经,他知道再次记起,宁堃又是怎样一副崩溃的模样。
他太清楚,太懂,不欺瞒就是崩溃再次循环。
善意的谎言,是善意,也是谎言。
“为什么不再试一次,”宁晚栀说道,“就当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错的彻底。”周粟捂着脸,忽然笑出了声,“我在不该走的时候走了,又在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了。”
宁晚栀扶额,“我真帮不了你们两个了。”
花园起了风,本在外面散步的病人都回了病房。
此刻,花园静悄悄的。
只有两个同样迷茫的人,坐在长椅上。
各有所思,所困。
过了很久,周粟擦了一把脸,抬起头,“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想来看看孙爷爷。”
顶着周粟疑惑的目光,宁晚栀耸肩,“你不是说,我哥把他当成了爷爷吗,我就来看看,有多像……顺便来看看你。”
“……”
宁晚栀嘿嘿一笑,“这不是担心我哥夫吗,你自己那天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打了两个小时!!”
“不过,”宁晚栀咂嘴,“我真是搞不懂,你就凭借一个柿子,就看出来我哥知道自己失忆了?”
“不止,”周粟说,“他对孙爷爷格外的关注,柿子只是我联想到他们之间关联的一个契机。我一直以为,宁堃关心孙爷爷,是因为他是他的第一个患者。其实不然……”
周粟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那天不止给我带了柿子,还给孙爷爷带了……”
柿子性凉,病人不能多吃,所以宁堃给了他一袋后,只拿了一个放在口袋里。
那天,他从高处俯看宁堃时,隐隐约约,从风衣口袋里,看见一个橙色模样的东西。
为了求证,他还特地去孙爷爷的病房里看了一眼。
桌子上确实有一个,只吃了一小口的柿子。
“那他知道……他忘记的是爷爷吗……”
“我想,应该是不知道的。”周粟擦干脸上的泪痕,苦笑道,“如果知道,就不会问我他忘记了谁了,他可能以为,只是忘了我吧。”
周粟双手撑着椅子站起来,“走吧。”
宁晚栀歪着头,看着周粟离开的背影,“去哪儿?”
“去看孙爷爷。”
宁晚栀一顿,立刻爬起来跟上他的步伐,“你不去找我哥嘛?”
“……让他冷静一下吧,我晚上去找他。”
“吵架不哄人,坏男人。”
“我们没吵架。”
“你看我哥还搭不搭理你。”
“……那我把你也捅出来。”
“那我就给我哥继续相亲。”
“……”
待两人离开,长椅背后的大树下,走出一个形色诡异的人。
他紧握着手机,笑出了声。
.
私人手机被打爆,信息也收到了无数条。
宁堃一条没看,躺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周粟。
在梦里,周粟看起来比现在更结实,穿着更加青春洋溢。
简单的卫衣搭配运动裤,头发随意的耷拉着,乖顺又阳光。
他们依旧是在一起的,周粟还是像现在一样爱撒娇,会抓着他的胳膊来回晃悠。
只是多了一些青涩,撒起娇来脸红红的。
梦里,他们在河边钓鱼。
钓了没多久,周粟耐不住性子,裤脚一卷,又跑去摸虾子。
摸了一会儿没摸到,他又跑过来骚扰宁堃,偷偷摸摸的向他泼水。
河水带的泥,都泼到了宁堃身上,不过他也不恼,笑着躲开。
不反击,周粟得寸进尺,直接用摸过泥巴的手抱住宁堃。
哄闹间,宁堃一脚踩空,从梦中惊醒。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捂住胸口。
梦里是真是假,他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美好回忆,他分不清。
宁堃心中酸涩,记忆如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