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绚烂的烟花成了长宁县城最热门的话题,制造了话题的程小颂正在清点带回青寿的行李。
天气太冷,黎家姐弟怕母亲受不了长路颠簸,都决定留在学田过年。其实黎母对那个村子也没多少乡情,回不回也没什么所谓。
之前马二嫂家的两个儿子过来做工,说了秋日收成大涨的消息。当初商定收成里的三成归属黎家,只是他们兄弟没料到进城做工会见到黎仁诚,身上没带那么多银钱,说好年后他俩还来,到时再把钱带来。
黎家现在也不缺这几两银子,但毕竟是认真签过租地协议,这钱本就是黎家该收的。
后来黎仁诚与马家兄弟商定,让他们兄弟帮忙带回去一百本识字书分给村中各户,然后把每年的三成地租交给杜村正,让他用这钱请个读书人去村里教村民尤其是教孩子们识字。
黎家的十亩地施灌肥料后,一年收成的三成大概也有十两银子,雇一个普通读书人去村中教上几个月的课应是够了。
马家兄弟已经知道黎家过上了好日子,替村民向他们道谢后就驾上骡车回村了。
这骡车就是程颂买的十辆之一,过年期间也用不到,就挑了一辆让马家兄弟赶着回家。识字书加上作坊发的年货,这两兄弟靠自己还真背不回去,等过完年再把车赶回来就好。
程颂回家动用了两辆骡车,本来打算雇两个人赶车,王止说他们兄弟赶车稳,与这些骡子熟悉,不用程颂再雇人。
去青寿早点出发当日就能回来,程颂也没和他推让,熟悉的人驾车确实也更安心。
他行李中没有多少书,都是作坊产的这些吃食。七月开始大批制作的酱油腐乳年后就可以售卖了,趁过年他给家里带回去不少。
因为不想教孩子说谎,程颂没有特意嘱咐过程胜瞒着家里自己开作坊的事。
之前程颂不愿说是不好解释自己做吃食的本事是从何处学来,但如今买卖已经做大,按说家中知晓了也无妨,只是他想少些麻烦罢了,其实就算程胜说了家里会生气的可能也只有林春杏。
不过上次两人回家时,他就发现关于自己的买卖,弟弟一个字都没说。
问过之后才知道这孩子压根就没觉着这事需要自己多言。
“要和家中说吗?哥哥从未提过,我便没说。”
听哥哥问自己,程胜也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该说了。
被程颂带到学田后,见到那么多作坊那么多孩子,后来还知道哥哥赚了那么多银子,程胜肯定是惊讶的。
如果他只是去秀才院住个一两天,回去还真可能就和家里说了,当成新鲜事说。
但住了两个月他才回家,心中的想法已经十分不同。他只是被林夫子的教学方式打压得有些透不过气,但本身还是个聪明孩子,对哥哥做的事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程胜知道哥哥不仅开作坊挣了大钱,还帮助了许多人,而这些事哥哥回家时从未提过,一定有他的道理。
另外他也能猜到,这些事情即使告诉母亲,她也只能更加不喜,更加讨厌哥哥,可自己是喜欢哥哥的,不想听母亲说哥哥不好,便本能地忽略没说,也提醒了勤学别说。
程颂没料到程胜有个闭环逻辑链,还挺合理,便没再多说,全凭孩子自己吧。
独立思考的能力也是在这些小事中慢慢锻炼的,不是太歪就没必要干预,他觉得自己弟弟除了胆子小点儿,其它都挺好。
私塾那边给程胜的评语也不错,若是他打算一心科举,做哥哥的就尽力给他提供条件,但没必要步步紧逼,学得慢了无非就是多考几回,反正供得起。
程父前两日也从农庄回来了,今年收成好,庄子上也给佃农们发了份年货,每户三斗粗粮。虽然与程颂那里没法比,但也够一家人吃上几日。
尽管看不惯亲爹有些得意的样子,但程颂还是捧了几句场,鼓励他明年多发点儿。
临近过年儿孙都健健康康地聚到眼前,祖母自然是高兴,晚饭也是聚在一处吃的。
程颂之前就往家里带过酱料,家里人尤其程父特别喜欢,还往农庄带了些,不过早吃完了。
后来青寿也卖起了这种酱料,一罐就要一百五十文,比豆酱贵得多,还经常缺货买不到。
听说儿子带回来不少,程父也不操心花了多少钱,只顾吃得高兴。
让程颂意外的是林春杏的态度,晚饭时给亲爹继母行过礼后,林春杏居然露出个不算太难看的笑脸,席间还给程颂夹了两回菜,吃得程颂不免怀疑菜中有诈。
饭后回到自己院子,他才从画砚嘴里听出些端倪。
程家有下人们吃饭的地方,平时画砚都是和程颂一起,但全家聚餐这种情况他就不能上桌了。晚饭他是和勤学凑一块儿吃的,听说了程胜一回来就被林春杏拽着问话的事。
先问的自然是功课,听儿子说被先生夸了林春杏很是高兴,接着就问了程胜这几月的花销。
程胜虽然年纪小,但每个月程家老夫人也会给孙子二两月银,算是零花。
搬去县城后,除了束脩,月银也涨到了五两,和程颂是一样的。
但儿子和程颂住在一起,林春杏担心他的五两银子全被当作生活费收走了。换言之,她担心程颂苛待她儿子。
结果问过才知道,程胜带走的银子不但一分没花,还多了几百文,说是大哥给他的,让他买零嘴吃,不过自己并没怎么用过。
林春杏听过之后虽说不会感激程颂,至少没以前那么戒备了,至于程颂为什么能靠五两银子维持他们兄弟的生活,会不会不够花,林春杏和她男人的思维奇妙同步了,都认为是老夫人私下给的或是程颂亲娘给他留的,独独想不到会是程颂自己挣的。
虽然这两个来源也都会让林春杏有些不快,但也只能憋着,反正眼前自己儿子没吃亏就行。
程颂从来不考虑林春杏这些小心思,这继母只觉着儿子的钱没被程颂要走就是好事,可能都没发现离家前的程胜根本不会花钱。
虽然每月都有月银,但程家的吃穿用度都不缺,程胜自己又不出门,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
其他人家的小少爷可能还会和亲戚家孩子或者私塾的同窗偶尔攀比一下,闹着要买点什么。但程家人丁单薄,走动的亲戚很少。林春杏的娘家还不如程家,孩子手里也没钱,也就没什么可显摆的。再加上程胜之前都是在家读书,私塾都没去过,身边就一个勤学,所以不论社交还是生活常识都有很大欠缺。
到了学田之后同龄的孩子倒是多了,可也没人和他比花钱啊,最多比比谁摘的果子红又圆。
程颂倒不是认为孩子一定要多能花钱,只是程胜和画砚不同,画砚就是个貔貅精,只喜欢赚钱不舍得花。
而程颂发现自己弟弟除了读书其它事务近乎一概不通,连寻常的粮价都不清楚。
大琞的科举也有策论题,并非只靠死记硬背就能取中,对民生一无所知如何写得出有深度的见解,而这些常识是需要长期积累的,考前恶补定是来不及。
所以为了弥补这个短板,程颂带着弟弟去城里逛过两次,让他学学买东西,还拦着不让画砚帮忙砍价。结果第一次逛街这孩子捏着荷包里的五百文就给大家一人买了串糖葫芦,认为其它的东西都不缺,没什么可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