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好最后一锅糖,装罐收好后,程颂和黎仁诚一起到了堂屋。
“不瞒黎兄,小弟是想到了画砚的事。”程颂难得的一脸认真。
“画砚有何事?”黎仁诚跟着严肃了不少。
“画砚是几年前被家人卖到我家的,母亲买下他后一直做我的书童,我二人虽名为主仆,但我心中是将画砚视为幼弟的。”
黎仁诚点头,程颂和画砚的相处不但不似主仆,甚至近过他和家中的两个弟弟。
他对弟弟也是关心疼爱的,只是平时相处机会少,没有颂弟画砚如此亲昵。
“如今母亲已逝,家中对画砚的去留并不在意,所以我本打算下次归家时将他的卖身契取出,改奴为良,去府衙重新登记他的户籍,但刚才听到虎子大哥服徭役的事又有些犹豫。黎兄,按大琞律法,奴籍似是不需服兵役徭役?”程颂问黎仁诚。
他没有接触过奴仆买卖,家中这些事无须他处理,接收的记忆中对这件事并没有明确的答案,只知道大琞成丁的男子必须按规定服役。
黎仁诚听懂了程颂的纠结,解释道:
“奴籍的仆人算主家私产,律同牛马,确不需服役,但奴籍的兵役徭役不仅与律法有关,更要仰仗国家的安定。大琞边境虽偶有冲突,但近些年都未发生大的战事,也没有大规模征兵。云州府的徭役大多也是疏通河道,修筑河堤,若是要建大的工事,官府除了征发徭役,也会雇佣不少工人,且工价不算低。”
讲到这黎仁诚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可若遇上不够安定的年景,役夫不足,主家自身都未必能避开征役,何况一个奴籍,被强制征用也不无可能,而且奴籍很可能没有征用时限。”
屋中只有他们两人,最后一句黎仁诚还是不自觉放低了话音。
程颂听出了他话中未尽之意,若遇战争,同样被强征了兵役,良籍还可能在战事结束后被放归家,奴籍大概率同牛马一样就被永久征用了。
想到这里程颂被熬糖累出的满身大汗似乎瞬间干透了,想到画砚有可能被征走不还甚至命丧沙场,一股寒意甚至漫布了全身。
虽然画砚离成丁尚远,但程颂决定必须竭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
“既是如此,我须尽早将画砚的奴籍废了!”
程颂也知道自己有些上头,甚至想立刻回青寿镇把画砚的卖身契取回来。
“颂弟莫急,大琞规定二十岁成丁,画砚还小,不急于一时。而且即使改成良籍,成丁后每年也须服徭役至少二十日。”
“二十日?刚才画砚好像说虎子大哥走了一个多月。”程颂有点糊涂。
“吴婶子家的大儿子今年应是被征去修筑运河河堤,听闻今年云州府发了不少徭役,就是为了这河堤,服满二十日可申请归家,多干就可以领工钱,她家大儿子应是做到了工程结束,想为家中多挣钱银钱。”
“那若不想服徭役,都有些什么法子?”
程颂只知道有了功名可以免于服役,至少是取中秀才,也就是说黎仁诚已经不用服役了。
“秀才除了自己不用服役,还可指定家中一丁免除兵役徭役,举人全家男丁皆可免除。”
这也是黎仁诚一心科举的原因之一,他家中两个弟弟,若想都免受役苦,自己就必须考中举人。
“可画砚就算改了良籍,也不能算作我家中男丁吧?”程颂继续问。
“应是很难,你家中还有继母所出的兄弟,就算取中,这名额应也轮不到画砚。”
听完这话,程颂刚升起的一丝科举斗志又跌回了原位。
黎仁诚看他这一松一紧的表情也有些忍笑:
“除了科举,每年普通的徭役,富裕人家交些银钱也能免除,据说还有些豪奢巨富也会使些大钱为家人买个永久免役的名额,这中间如何操作我并不知。”
“不瞒黎兄,小弟对科举并无把握,若能免除我与画砚的差役兴许还能多些动力,唉,我还是想想致富的门路吧。”
“观颂弟的这些本事,日后成个巨富也不无可能。”
黎仁诚偏头看了看灶房的方向。制作豆腐和饴糖的法子虽不像沙糖那样只掌握在江南几个大家手中,寻常人也是无从知晓的,否则怎可能卖出高价。
前些时带着周家做豆腐和这几日做饴糖的过程程颂都没有瞒着自己半点,今日看着糖水一点点变成黏稠的稀糖,心中的震惊有多大只有黎仁诚自己清楚。
仅靠发好的麦芽和糯米就熬出了近四斤糖,只凭这一项手艺,想挣出他主仆二人的免役钱就不算难事。
“其实还有一法。”黎仁诚说。
“黎兄请讲。”
程颂从满脑子致富经中抬起头。
“让画砚自己考个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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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画砚,考科举???
程颂把眼瞪圆了,好像,也行!
“画砚过来。”
程颂招呼从吴婶子家回来的画砚,那送糖的碗中装着几个黄米面豆包,碗有点小,画砚一手端碗一手扶着冒尖的豆包,正把小院当雷区蹚着,早知道就接下吴婶子家的大碗了。
黎仁诚走过去接过豆包碗,让画砚去程颂旁边坐下。
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口头素质教育的,程颂没有一上来就问画砚想不想考科举。
“画砚,你喜欢什么?”
有兴趣才能学好,也不知是哪位专家所言,程颂也认同。
“喜欢少爷!”
这问题不需思考,画砚张口就来。
“少爷不行,换一个。”
程颂欣慰地告诉孩子。
“还喜欢黎秀才。”
画砚把近期快速爬榜第二顺位的报出来。
这下黎仁诚也没忍住笑了,说道:“颂弟是问你喜欢学什么做什么。”
“少爷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做什么……喜欢伺候少爷,跟着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