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怪物没有吃他。

那看起来嶙峋突兀、锋利且冰冷的爪子落在他脆弱的地方，他感到的竟不是血肉撕扯的痛苦和难熬，而是一种不热不冷的、温暖的叫人想要落泪的温柔。

人的体温。

是、是人。

是主人。

那哪里是什么让人熟悉的、奇怪的大怪物，那分明是让他轮回万次也依然舍不得放弃、想要永远追随和守护的主人！

铁血影卫竟然落泪了。

泪水洗净了一切模糊的血雾，萧长生终于看清面前的人，似乎有无尽的委屈，又似乎只是平常的看着，嗫喏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是怎么了？”萧长明大为惊讶。

影卫流血不流泪，这小子是影卫首领，这规矩还是他亲自定下的，这么多年来别说见他哭，就是稍微变个脸色都很少见，昨晚的强行离开已经是极少有的失态了。

萧长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圆润透亮。

还真的是眼泪。

他瞬间有些难言的感觉，有些怪异、有些恍然，又有些似乎是怜惜亦或是心疼的柔软情绪。

再怎样这小子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自小无父无母，经历奇诡，也就只有自己这一个被强认的主人能算作“家里人”。

少年人受了委屈，可不就是要找家里人哭唧唧的撒娇控诉。

想明白后，萧长明禁不住放柔了语调，声音轻轻地问影卫：“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为了配合声音，他又试图把手掌拿出来，想要重新拍拍影卫的脑袋以作安慰。

可惜失败了。

黑雾使劲缠着他的手掌不放，其姿态黏糊不舍，颇有些哀怨缠绵的意味。

萧长生见其这么不矜持，一时羞恼，忘了这东西本质上也是自己的力量，竟然直接伸手去扯。

这一扯不要紧，黑雾没扯掉，他自己反而栽倒下去。

“小心！”

萧长明接住他，这才发现他浑身发热、打颤，脸上的白不仅有原皮的冷白，还有战斗太久、透支精力过多带来的惨白。

非人的力量渐渐褪去，他现在很疲惫，也很虚弱。

但萧长生不愿意倒下。

他急着想站起来，憋着劲收回黑雾，又努力回答主人的问题：“主人，属、属下没有叛教。”

跟着萧长明一起过来的人只有影一，不过在来的途中也有其他教众看到教主出面，本来被吓怕了的人渐渐冒头，慢慢也跟了上来。

此刻日堂、月堂、明堂等都有不少人围在这里，虽无人敢当面叫嚣什么，但被满地残骸吓到而恐惧的小声叫着“影首叛教”的教众也大有人在。

“属下已确认过，”萧长生一醒来就听到这些，内心生出一些惶恐，急于辩解道，“这些人都是像‘红缨’一样已被附身，乃‘死者’，且他们都对主人与长明教有敌意，留不得。”

他与萧长明一起审问了红缨，知道对方这次与过去都不一样，也开始渐渐有自己的意志。

他不敢告诉对方全部，但也想说点什么，不希望对方误会自己，只希望对方能再清醒的多陪自己久一点，一点就好。

“好，我知道了。”

萧长明摸了摸他的脸，这脸实在太过惨白，被泪水浸染过的金红色双瞳也格外清亮专注，“我信你。”

他总觉得手底下这人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知是何时在何地受尽了苦楚，但孩子长大了到底也不好追根问底什么。

只好拿掌心盖住了那仍有丝丝泪痕的眼睛，叹息着说，“你太累了，需要休息，睡吧，等你醒了想告诉我什么都可以，我等着。”

“唔……是。”

萧长生眨了眨眼睛，主人掌心的热气熏得他眼睛发酸，忍不住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太累了，为控制黑雾和抵抗精神世界的侵袭，他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体力和精神力，这时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很安心，他眼睛一闭，竟就那么秒睡了。

甚至还打起了舒心的小呼噜。

“你倒是睡得快。”萧长明好笑，又趁势捏了捏影卫高挺的鼻梁，随即抱着人站起了身。

他没有把萧长生放下或是交给别人，因为精力不够，对方已经没法用黑雾伪装自己的外貌了。

刚才情势紧张、杀意翻腾还没什么，现下睡熟了，那股能影响人精神和行为的古怪力量再次溢出，把对方交出去就是在害人。

萧长明不想再造成无谓的伤亡，也不想吵醒难得虚弱的影卫，决定就这么抱着他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