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有新人的气息出现，萧长生立即转身，视线紧紧地锁定来人。

他此刻已经陷入到无边的幻境中了，生命里只剩下杀戮。

这是无限制使用黑雾的代价。

他的黑雾是经历千万次轮回后灵魂自生、自带的力量，虽强大，却极为不稳定，且使用次数越多副作用越强。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十日之后，萧长生将彻底化身为无知无觉吞噬万物的怪物，会吞噬掉除他自己之外的所有活物，而后在第十一日重启轮回。

每经历一次，萧长生的力量就多增长一分，绝望也多增长一分。

到这整第一万次轮回，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在任务第二夜就开始失去理智，疯狂杀戮。

他的视线牢牢锁定萧长明，明明认不出这个人，却还本能的呼唤着。

“主人……”

萧长明与其对视，听其呼唤，心中重重一震。

平心而论，萧长生这会儿的视线完全不是一个影卫该有的，它锐利、偏执、紧迫，甚至充满了攻击性和禁锢感，非常的放肆。

但萧长明作为主人，被它锁定却只有一瞬间本能的警惕和不快，本能消退后，他被一股莫名的、且巨大的悲伤和绝望牵扯到心神，其间仿佛隔着重重山海、万千时空。

他本人就站在这里，但悲伤的萧长生好像一点都看不见。

他偏执的眼神里藏着无数彷徨、无助、恐惧……他到底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

萧长明不忍心再让其继续看下去，于是轻轻唤了一声：“长生。”

对方无回应，只是顿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

是没听清么？

萧长明再次高声呼唤：“萧长生！回神。”

这一声充满了主人霸道的威慑之力，影卫反射性瑟缩了一下，似乎有点害怕，但害怕的情绪之后仍然是一片茫然，像没有主心骨一样不知如何反应。

“……唉。”

萧长明叹了口气，决定放弃喊人，直接上去捉人。

长廊下已无站着的人，遍地血腥。

萧长明大步往前走，鞋子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嘎吱声，其中有人还未完全气绝，痛苦使其本能的想要抓住身边的一切，只可惜速度太慢，满是血污的手只在萧长明的衣摆留下一个个刺目的血色指痕。

萧长生站在原地目不错珠的看着，四瞳仿佛被那血色扎痛，满身茫然的情绪忽然变成强烈的焦躁。

他想叫面前的人停下来，换他自己走过去，他是那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能在这样泥泞肮脏的地方行走……等等，他——他是谁？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影卫烦躁的思考着，执拗的想记起对方。

就在这思考间，萧长明已经几步走到他面前，单手搭上了他被黑雾取代的左肩。

“长生，”他无视瞬间激动起来求贴贴的黑雾，有些艰难的挪动着被瞬间吞噬的手掌，用力在那其实有些消瘦的肩膀上拍了拍，语气和缓却不容拒绝道，“醒来，这是命令。”

“……主、主人？”

萧长生呛了一下，失焦的眼里突然有了光。

萧长明点头：“是我。”顺道也蹭了蹭那黑雾，小东西似乎是萧长生的部分本能所化，对他没有半点威胁性，甚至显得过分亲昵。

萧长生一下激动起来：“主人！”

他终于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高兴的声音都有了语调。

萧长明不知道，在这半天时间里，萧长生的世界越来越凋零、越来越难以描述，物理意义上的。

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由恶心的腐肉与会动的怪物组成，怪物想杀他，他反杀，怪物碎肉掉落地面，于是又创造出更多、更诡异的扭曲之物。

起初，萧长明在他的眼中也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大怪物，只是这怪物气势凶归凶，身上却有令他感到安心的熟悉气息。

这气息让萧长生迷醉，他呆住了，眼睁睁看着大怪物先是吼自己，又跋山涉水的走向自己。

他能感觉到大怪物的强势，他想吼回去吓跑对方，又想命令永远也吃不饱的黑雾冲上去吞掉对方，但见对方被掉落的其他怪物碎片弄脏，他又想把对方盘起来，认认真真舔干净那被弄脏了的地方。

他真奇怪。

他认识大怪物吗？大怪物是谁？

萧长生不能理解，于是烦躁不安，直到大怪物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用奇怪的视线注视着他、说着奇怪的话，并把大爪子伸向自己。

萧长生怅然的停下来，心想：啊，自己被抓住了，要被吃掉了。

他却没有跑。

反而乖乖站在原地，微微仰着头，等着被大怪物残忍的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