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从她口中听到过太多次这些话,都是这般有意割席。
他难得后悔,要是当初救下她时一直陪在身边该多好,要是他在翰京与她再次遇见时直接袒露身份该多好,至少…不会这么生分…那假装毫不在意的少年终究是情不自禁。
侧身站着的意欢茫然又警惕。
周岐越脸色铁青,索性不再看她,闭上眸子倚靠在这不大的红木圈椅中。
…
厢房再次来人是唤周岐越去赴宴。
今日天气不算恶劣,但黔州地形不大开阔,湿气和寒气都散不出去,随着时间层层叠加,初冬的寒气在夜间更甚。但刺史府的小桥流水通往席间,缓缓涌动的活水竟还泛着热气,放眼望去,时不时游过的锦鲤丰腴富态,一草一木皆是北方的园景堆砌。
洛川、翰京地儿的高门贵府都钟爱江南水榭的亭台样式,这南方人正好相反,连在北方早就凋谢的牡丹还半开半败着。
意欢捏过飞蝗石,手腕反转之间便激起水面阵阵涟漪,惊得锦鲤四处逃窜,心情这才好上一点。
那小厮惊了一跳,捂着心口不耐是哪个不长眼的惊扰了贵客。
周岐越却是万分镇定,江湖中人侠义心肠,最见不得那些欺男霸女、贪污腐败的事儿,一个黔州刺史,园景比皇宫内的还奢靡三分,他勾唇,在暗处露出毫不遮掩的赞赏。
石桥曲折,随着越来越靠近刺史府的前厅,笙歌与酒杯碰撞声便逐渐清晰。
乌云遮蔽皓月,掩淡月光,十丈开外的灯火格外晃眼,随风荡起的檐下灯笼是一副随时要脱离铜钩的架势,若即若离。
杏仁眼打量着前头疾步而行的周岐越,瞧见了他黑透了的侧脸,赵意欢又偏头去看引路的小厮,暗暗讽道:“公子,这莫不是已经开席了?”
“嗯,看来刺史府的规矩还是和翰京的不大一样。”并未回头,周岐越笑着接话。
前头的小厮动作放快,虽然是初冬的天,但背脊和额前不断冒着汗,大气儿也不敢喘,心里早将管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这样得罪人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门外的丫鬟推开前厅的帷幔,里头的丝竹之声将要穿透耳膜,宴席上的众人在觥筹交错之间,纷纷转头停下来打量周岐越和赵意欢两位“姗姗来迟”的主角。
那小厮立马退至一旁,脚下生烟般立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赵意欢微抬双眸却又缩着脖子,好似十分不适应这样的场景。
周岐越狭目,径直坐上了唐刺史右侧的席位:“我来迟了,先自罚一杯。”说罢,他回头示意意欢一眼。
赵意欢心领神会,端起酒壶往玉盏中添酒,眼见着周岐越一饮而尽,又往其中添了半盏。
主位上的唐陵直到见周岐越饮尽一盏,嘴角勾起一道轻蔑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致歉道:“瞧我这记性,光拉着郢国公和沈小姐打探翰京的光景了,罗长史,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罗俊逸立马顺着站起身来,拱手道:“实在是罗某疏忽了,还请刺史大人和周大人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周某初来乍到,许多事还需几位大人多多照拂。”周岐越略微抬手,朝着罗俊逸的方向颔首。
赵意欢总觉得此事有些古怪,虽说今日她替了乘风陪在周岐越身侧,但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加上宴席上这么多人盯着,她谨言慎行还要担心是否露出马脚。好在周岐越平日里是个嚣张的,即便她真的有什么不妥,就这家伙几句话便翻篇了。可今日,周岐越的态度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以他的身份,在黔州出现任何意外,朝廷都不会轻饶,虽说唐陵占着刺史的身份肆无忌惮,但还有萧钰瑄在,他何故这么收敛,与平常判若两人。
席上的美人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透色的丝帛轻拂过玉肤凝脂,外间呼啸的寒风吹起美人的秀发,同金色的臂钏战栗身上的每一寸,这样的“美景”,赵意欢丝毫没注意到。
她时不时偷看堆笑客套的周岐越,从未见过他将姿态放得低人一等,有些好奇这刺史府内除了贪污腐败,还有什么值得堂堂提案司副指挥使放下身段。
正看着出神,立马就有不长眼的非要挑事。
“周大人身边的这个丫头倒是长的还可以,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将她与我身边的这个换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