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的另一小厮将人带到前厅的一间厢房后就离开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赵意欢等到四下无人了才忍不住开口:“大人,那小厮动手时眼里的杀意不假,我瞧着不像是受人指使,”似是意识到话说得不太准确,她又凝眉补充,煞有其事道,“或者说,他不仅仅是受人指使,他是真的想杀您。”
周岐越神态看上去自若,这一路走过来,戾气已经消散不少,还能静的下心来自己斟茶,顺道将桌上的糕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这世间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没想到这刺史府里头就等着一个。”
赵意欢有些哭笑不得:“大人,刺史朝廷命官是砍头的重罪,那唐陵几句话就将此事揭过,您不恼吗?”这放到以前,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早就将人抓到大狱里去了,哪还有空闲悠然品着茶。
“我现下还不能与他们撕破脸皮,恼不恼的都得咽进肚里,”周岐越放下茶盏,抬眼看向意欢,而后勾起唇角,温声道,“他们不曾见过我的手段,蒋若一案后仍是轻看我们这一行人,”唇角更高,他暗眸,“以为我是个万事都靠父亲的毛头小子,故事到临头了还如此嚣张,下场自是预料的到的,我们大可拭目以待。”
闻言,赵意欢悬着的心还是放不下来,与周岐越不同,她自打进入刺史府,便觉得入了贼窟,总觉得有个大麻烦在等着,掌心沁出冷汗,这一趟比她预想的还要棘手些。
“可那小厮怎么办,他能当众对您动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急切道。
“他倒是个麻烦,”指节在桌案上轻敲,周岐越难得皱了眉,“内力如此深厚只能是童子功,你能看出来他是什么来路吗?”
赵意欢思索片刻:“看他握匕首的姿势,应当是不善使刀剑,速度很快,约莫是练拳的,但具体是哪个门派的看不出来,”默了默,她补了句,“沈和堇早年闯荡江湖,兴许他能认得出来。”
指尖一顿 ,僵硬地收回右手,周岐越只思考一瞬便沉声道:“北派莫家拳。”
“您怎么知道。”意欢问。
“六年前,北派莫家拳掌门莫醉山一家因与大金人勾结被我父亲查抄,莫家一十二口人皆被斩首,却独独少了其子莫益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是兜兜转转到了黔州。”暗叹了口气,周岐越连上好的蒙顶甘露也觉得无甚滋味。
意欢却是没注意到他情绪有异,那灭门一事她也是听说过的,当时只觉得那人有病,放着江湖盛名不要,偏要去勾结外族,未注意到这一案原来是周尚书主审,那灭门的结果也就不奇怪了。
赵意欢看他一眼:“这是灭门之仇啊,难怪他想杀您,需要我绑了他吗?”
那莫益生内力深厚,但仅凭一双赤手未必是她的对手,意欢不犹豫,当即就请缨拿人。
周岐越摇头:“不必,你现下还不宜暴露身手,他虽想杀我,却更想拉唐陵下水,不会轻易暗算我。”
“可照您这么说,唐刺史也能察觉的到,必不会放过他才是,怎么还会替他求情?”
赵意欢额上冒出三条黑线,她不懂,唐刺史为官十余载也是个人精,他必是也察觉到了,为何不顺着借驴下坡,严加惩处,既解决了这两面三刀的家伙,还能卖他个人情。
听了这话,周岐越邪笑:“看来唐陵已经无人可用了,这刺史府内定是有什么事务牵制住莫益山,让他不得已为唐陵卖命。”
“那需要我去探查吗?”边听边点头,赵意欢又问。
“不着急,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即可。”周岐越轻笑着摇头。莫益生虽是个变数,倒也不值得他们特意探查,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两人虽隔着血海深仇,却未必不可合作。
闻言,赵意欢噤声,她算是明白了,今日她就只是个侍婢,侍婢就该好好服侍在“公子”身边,旁的都不需要她忧心。
“你跟沈和堇是怎么认识的?”不知过了多久,刺史府连个小厮都不曾遣来,杯中的蒙顶甘露凉了个彻底,周岐越突然开口。
“一个巧合罢了,去岁我去九方县赏荷时救下了沈和欣,顺道结识了前去寻他的沈和堇。”意欢不解他为何问及此事,便简话带过,显然不想与他深耕此事。总归都已经过去,若是被他套出些什么话来,以她的心机可斗不过这匹豺狼。
可周岐越并不是要套话,提案司调查烟霞楼却被圣上叫停,他用不了提案司的人便只带了个乘风去探查,才刚调查出陆老板有个失踪已久的小舅子,那头曹宇就被拿住死在了九方县狱内。如此巧合,他不免怀疑,便盯上了那桩案子,也就知晓了有个“侠女”和沈家俩兄妹成了九方县的英雄。
此事又无甚可遮掩的,他拧眉,揶揄道:“都是一同破案的情谊,姑娘与沈氏兄妹交好却与我十分疏离,莫不是,”后半句话才说一半,他想起当初做得那些孽,扶额苦叹,“先前种种是我得罪了,还望姑娘见谅。”
“大人哪里的话,您是朝廷命官,行事自是与我个江湖女子有所不同,哪里算得上得罪,训斥教训都是应该的。”
赵意欢心下一凛,哪敢说一声“无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周岐越本就一直注视着她,睫翼一颤,眸色黑了些,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