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个送你了。”他说。
你感到什么东西被塞进手心,锐利的边角割了一下你的手指。张开手就看到这枚警徽,它是金属材质的,大概是很久没有保养,边角缝隙氧化发黑。
你那时是那样以为的,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干涸的血迹?
再回到那时,唉,虽然喝醉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奇怪,但这东西实在不该给你。可等你要还给阿帕基时,他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了。
你最后没有追上去,把警徽擦干净保存了起来。
然后,又一直找不到机会再还给对方,你总觉得阿帕基大概不想再看到它,你实在很怕他生气,就这样一直耽搁。
直到这次你回家一趟,才又从抽屉里找到,一时间想了许多。
阿帕基离开警局之后不久,那个总是跟他在一起的警察先生办了葬礼。贫民区的消息虽然难辨真假,但总是很灵通的。
联想你住在阿帕基家他说的话,你模模糊糊能感觉到是什么让他放弃了警局的工作。
他像海浪的泡沫,涌得高高的,然后死一样干脆地塌陷下去。
眼看着男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你赶在他发作之前开口:“我想这个还是应该还给你!”
阿帕基握紧拳头,冷笑一声:“我早就不是警察了。”他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不过是一再提醒他他的无耻。
他常常喝得烂醉,可是酒精其实没有那么神奇,即使身体已经失去控制,大脑变得麻痹,可总还有一个清醒的他冷冷地旁观。
他把警徽塞给你的时候,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过是在逃避。
逃避他永远无法去赎的过错。
那只是过错?不,那是罪。
男人忽然提起嘴角,露出一如既往冷嘲的神情:“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自己辞职走人?你把我当什么好人?我是失格被撤职的。”
这次,他毫不留情地讽刺的,却是他自己。
他像自己的仇人似的,生生揭下自己的疮疤,甚至因此快意地微笑。
你望着阿帕基冷峻的面庞,他眉眼总是锐利,勘破一切迷惘,你以前总害怕和他对视,你怕他看出你的懦弱,你的冷血,你相信他一定能看破你。
于是你总是在视线相接时撇过头,而从未捕捉到他眼中驱之不去的阴霾。
“我已经长大了,阿帕基。”你没再装模作样地对他说敬语,“长大的我的心告诉我,这个时候我应该说没关系,说一切都过去了。”
但是谁都知道那样轻飘飘的话什么用都没有,只是狡猾地阻止话题进行下去。你知道如果那样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可我的真心话是,如果连你也厌弃当时的自己,就再没有人可以原谅那个阿帕基了,这对他太残忍了。”你小心地观察他神色,他脸上那种燃烧的,明亮的嘲意褪去,转而变得灰暗。
看来他不因为你逾越的话语生气。
你于是上前一步,努力不让自己在男人的注视中因为本能低下头:“这对一直崇拜那个阿帕基的我也很残忍。”可你的声音有些发颤。
当事人之一已经不在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余阿帕基一个知情的人留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帕基的性格,一定是某种失误或者一个意外,否则他早就被逮捕。
可他自己给自己定了罪,自顾自惩罚自己荒废人生,只有他自己不愿意还当时的那个自己清白。
他对自己未免太过严苛,却只有有良知的人才会这样。
你把金属徽章塞进男人手心,阿帕基猛地收紧手指,像磨砺尖锐石子的蚌那样,肉包裹着锐利的金属,一阵阵钝痛传来。
你说的对。
这是他的罪,他无法逃避,他应接受他应有的惩罚,将所有棱角磨平,直到坚硬的石子被脆弱的血肉磨成珍珠。
他必须接受过去的自己。
阿帕基把徽章放进口袋,阴沉的气氛变得舒缓一些。你一下子放松,终于可以把脑袋低下去——你还是实在很怕和阿帕基对视。
你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感到男人揉了揉你的头发。
“居然让你这样的小鬼来担心我,我真是有够失败的。”阿帕基的声音在你头顶响起来。
……你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
你慌张地要解释,却被他捏住嘴巴:“好了,我不想听什么你长大了之类的话,只有小孩才那样讲。”
这话实在很有道理,你无言以对。
“不过,你这样很好,我期待你真正变成大人的那天。”或许是在转移话题,可他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古怪的笑,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别的地方去。
你沉默半晌脸慢慢红了。
阿帕基看你的样子却只是哼笑一声,没有解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