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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艇晃晃悠悠在天空上飘着,花费了一天半我们才终于来到了瓦格,不同于列车这些更为快捷的行进方式,飞艇牺牲了时效性,但整体的舒适度大大提升。
至少我在这一天半里因为其平稳的特性,可以不受干扰地在自己的房间中思考一些与自己有关的问题,并将他们以口述的方式拍视频记录下来上传到云端作为自己活着的证明。
瓦格是个古老而陈旧的城市,厚重的石砖道路的缝隙里挤满了青苔,房屋的外墙挂着锈迹斑斑的牌匾,而新的霓虹广告牌却刺眼地闪烁在夜幕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这个城镇像一台被重新上油的老式机械,试图继续运转,却难掩齿轮间发出的吱嘎声。
这具并不稳固的机器被连绵的山海树林所阻碍,甚至找不到一个平坦辽阔的草地或农田作为临时着陆场,我们只能悬停于高空,被一个小型接驳器,吊篮送往地面上仓促搭建,摇摇欲坠的简易钢结构平台。
很是新奇的体验,库洛洛在我身旁依旧回复着消息,许久才示意我跟着他走。
最初我以为这不过是他又一次出于某种猎奇心的探险,而我只不过恰好符合了这场“游戏”的某些规则,成了他随手挑中的“同伴”。但这一路上,他从未向我透露过更多细节,信息的紧缩像一张丝网,将我牢牢困在其中,无法挣脱。看他频繁回复消息的样子,我隐隐感觉到这并非单纯的个人冒险——也许,这才是蜘蛛真正的聚会。而我,被推到了棋盘中央。
那么我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那种微妙的侵蚀感又一次来了,让我想起了一切的最开始就是库洛洛在我的画展上所招致来的,之后便也是被带到了蜘蛛的巢穴,我的膝盖有些隐痛。
不知道具体会有哪几个人来,我不希望那个男人来。
我跟着他穿过一条条街道,他对于这里格外熟悉,也许是手下的情报人员提前做了详细的路线规划,方向感不强的我记不清具体的路,只知道走了十来分钟我们便停在了一间旅馆面前。
几个熟悉的人影正互相聊着天等待在旅店门口。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逐渐拉长,模糊的轮廓交叠重错,逆着光自成一体,将世间其他所有都隔绝开,仿若是一个融合混沌的整体,带着难以捉摸的危险气息。
走在我前面的库洛洛看见了同伴的影子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与这团混沌彻底交融,本是在打闹的几人看见了库洛洛仿佛瞬间找到了重心,停下了嘴上蛇吐信般的闲聊将头转向了男人的方向,好像见到了饵料的鱼群双脚未动,但嘴上迫不及待地呼唤起来。
“团长!”
这几声团长语调不同地交叠在了一起好似奏鸣曲。
啧,一群缺爱的孩子找到了他们的妈妈正在撒娇呢。
这几只恋母的雏鸟在短暂的“亲情”时刻后默契地停止了谈笑,一致对外地打量起我,就好像我是闯入和谐家庭的坏杜鹃。
“柯林?依什梅莱,此次的合作者。”库洛洛介绍着我。
对面总共五人但是里面三人是我所认识的,飞坦侠客还有派克诺坦,另外的一男一女分别站在他们的中间,金发的高个男人把头发向后梳起露出了他挺拔高昂的眉弓,他的眉毛有些稀疏,那双眼白颇多的吊梢眼尤为狠戾,此刻狼一般自上而下地盯着我。
另外一个女人比我矮上一些,她长的很是精致,像是匕首划过喉咙后,刀尖上凝出的一滴血,凌厉却魄人心弦。她和那个名为派克诺坦的女人站得极近,两人看上去关系不错。
虽然是库洛洛介绍了我,但我也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飞坦双手插在衣兜里,微微蹙眉声音中带着哂笑,“之前不是急着逃开吗,怎么这回直接送上来了。”
他的声音一如那个黑夜中一般的阴冷,让我骨头发寒打颤。我知道自己向来是个睚眦必报,一句话都要直挺挺戳回去的,对于对方这样的嘲讽,除了对其本身力量的恐惧之外又有股无名火,但碍于局势我不能让其完全爆发燃烧,只是不阴不阳地泄出一些火星子,“也要感谢你上次愿意放过我呢 。”
我平静的挑衅触发了他的怒意,可这情绪也极好地隐藏在被高领面罩覆盖的面部之下,独留他挑起的眉毛展示他潜藏的怒意,他冷笑一声,“放过你?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还挺清楚的。”
的确清楚,被库洛洛提回蜘蛛窝,还没有被绑上蛛网丧失行动权的预留口粮罢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个没有眉毛的男人就在那不掩饰声音地叫嚷开了,“哈?就是这个女人吗?真是让人想不到。”
我不明白我的存在具体哪一点让他意想不到了,但他的质疑声很夸张,随后便带着好奇的目光在反复看我,具体在我的脸上停留。
他身旁的侠客此刻才不紧不慢地出来打着圆场,“好啦,飞坦,事情还没有办完呢。芬克斯,你也别大惊小怪,她的确就是柯林?依什梅莱。”
有点怪怪的,金发的侠客在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不进去吗?”库洛洛适时地打断。
“房间还没分配好,只剩下两间标间了,”一直未出声的漂亮女人这时说话了,“还剩下芬克斯,飞坦,侠客,以及…依什梅莱没有入住。”
面前这两个提前到的女人住一间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和我一起到的库洛洛也已经被安排好了?他睡哪里,难道是睡两个女人的床底吗?
“团长自己一间房哦。”看出了我的疑惑,侠客解释道。
这就是团长的特权吗。
“整个城镇都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我忍不住发问。
“没办法,旅游旺季嘛。”又是侠客搭腔,在双方和谈的情况下,他总是负责缓和气氛的那一个。
这下房间的分配倒是有些麻烦,我可以睡桥洞底下,但我并不觉得蜘蛛会放松对于我的把控,他们一定会更乐意把我捏住。
飞坦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想和我一间房,但是我看出了他略微耸起的肩下的跃跃欲试,绝对不能和他一间,他的眼神这么冰冷,就算他顾及任务但也绝对不会给我好过。
侠客的眼神在我和飞坦之间飘荡,看足了戏码才慢悠悠开口,“柯林和我一间吧,芬克斯和飞坦照旧住一起。”
真够抽象的,一群盗贼在旅馆门口讨论着房间分配问题,我以为他们会更乐意直接屠了这座城,当然这不是我愿意被波及的。侠客虽然看上去好说话,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他的本性,我忘不掉他在废弃大楼里将一块石头丢给我让我用石头画画的羞辱,我也并不愿意和他住一间房。我对于飞坦是生理性地厌恶,对于侠客就是心理上的抵触。
“只要和你们中的一个住就行了吧,”侠客闻言点了点头,“芬克斯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