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想的Party的点子’——明美晃着杯弗兰戈维卡,思绪如酒液荡漾。她刚练完拳击,最基本的连招也要跟着节奏,直臂、下蹲、起身,一板一眼地来,因而疲倦。面前茶几摆着火腿盘,葡萄零星点缀粗糙木板,几块淡黄、惨白的芝士歪歪斜斜躺着。这是少有的奢侈了。
狂欢向来不是什么好兆头,常常只是更隆重地迎接下一场灾难,如麦克白撞见幽灵、盖茨比枉然求爱、阿尔卡蒂奥陷入内战一般......一片笙歌,一派珠翠地搅进元春点的《离魂》里去,最后三三两两如云散。
客厅烛光摇曳,几人聚在昏暗里。近处诸伏拨弄贝斯弹着爵士,萩原唱着歌,松田懒懒坐靠在沙发,噙着不多见的笑意看着萩原。班长烤着几只虾子,递给娜塔莉,后者又递给了明美。
剥虾时,指尖微痒又隐隐作痛,正如应付和这几个警察的关系。白兰地那句“你要是和这几个警察待腻了...”在耳边盘旋,似雾中未散的回声,随时可能破空而出。明美脑海里浮现那个女人的黑长发......似曾相识。她给的钥匙被压在枕下。
见明美兴致缺缺,娜塔莉翻出扑克,说是玩“小姐牌”类的酒桌游戏,惩罚措施一二三四之类,明美记不太全,只听到拿到7的人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啊对了,爱尔兰也在——男人带来了Oasis进一步抢夺医疗药品的消息,他们没好意思赶他走。
微醺的气氛蔓延开来,抽到A的萩原逼着松田喝酒,诸伏抽到9自饮一杯,班长和爱尔兰各为上下家,摸到J和Q各喝了一杯。娜塔莉拿到张5,大喊“木头人”,动了下的明美又喝一杯。
直到明美摸到张7。啊真不吉利,她想起红桃7来。
派对忽然陷入诡异沉默,可能都在思考问些什么才不失分寸。
“我选大冒险好了。”她自是擅长察言观色,知道另一选项太过尴尬。
“嗯......那要不明美你就喝酒好啦。”娜塔莉指了指桌上给抽到K的人的惩罚——一大杯伏特加。
她刚伸手去够,松田却抢先一步一饮而尽。喝得急了些,最后几口呛辣难咽,酒液从嘴角溢出,沿着下巴滑落,染在衬衫上,晕开狼藉的深色来。
他想起来了,黑桃10那次,两人扶着彼此从死去的警卫身旁踉跄离开。那时,宫野已浑浑噩噩,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可在红桃7的那瞬间,他记起了。她说:“松田君,你是最好的警察,别被像我这样的坏人影响,要好好活着啊……”
喝完,他低头放回空杯,用手背随意擦了擦,抬头示意爱尔兰继续抽牌。
后来诸伏又一次抽到7,选的真心话。娜塔莉问他如果真的能复活,最想干什么。他嘴角微扬,倚着酒精回到某些模糊的片刻——杯子形状的纹身,血腥气的衣柜,外守有里的马尾辫,长野群马交界的虫群,哥哥那句“急功近利”的声线等等。最后一个金发黑肤的男孩样貌逐渐清晰,鼻子上的创口贴边角有点翘起来......
“我想帮人按个创口贴。”
“啊?”
……
又抽了几轮。直到众人都有些醉,诸伏才又拨起贝斯来,曲调又是明美熟悉的披头士。指尖微按,风穿旧巷,盘旋出来几声隐秘叹息。是那首《In My Life》吧,Lennon唱的那句词慢慢浮上,旧梦重叠在眼前:
“Though I know I'll never lose affection
For people and things that went before
I know I'll often stop and think about them
In my life, I love you more…”
——“虽我对往昔人事,终怀不灭眷恋,也常常驻足怀念,但此生,我爱你更多……”
好适合......那个人啊。她忽然觉得口中酒太涩了。明媚鲜艳的东西,流光片影中一瞥便可,木石姻缘固然可叹,怎敌得过举案齐眉朝朝暮暮?她愿赤井秀一能在护她血亲周全、捣毁黑暗后,觅得良人,娶妻生子,平安一世......别来这里。此时的她不会想到,用不了多久会有个女人告诉她些有的没的。
气氛一滞,有些沉闷。爱尔兰起身去门口抽烟。屋里的人,总对那个旧世界还有些牵挂,他却孑然一身,倒乐在这弱肉强食的规矩里。烟雾在他金发边绕了几绕,散尽时,恍若《百年孤独》里握着酒杯的奥雷里亚诺上校,猛然听见一声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