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sco开门发现是宫野明美,着实汗颜。他和女人的父母熟识交好不假,但不曾好到令他对其子女庇护一二。
他见过儿时的明美,从小就笑意盈盈可人亲。但那又有什么用?宫野夫妇聪明到能做出那样的药,却蠢到不教女儿任何处世之道,这也怪不得他想送雪莉下来一家团聚,不是吗?
但女人似乎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对他笑脸有加,一幅把他当和蔼长辈的样子。
听她说是来找爱尔兰的,想学点防身的招式……是他老糊涂了还是女人笨得无可救药?
爱尔兰这臭小子怎么还真答应啊?
“嘛…教她点也没事,又翻不起什么水花,还能打听那几个警察的动向。”爱尔兰将女人带来的炖肉摆在餐桌。
“可她不是和那几个警察在一起吗?怎么来找你呢?”
“说明她不怎么信任他们,这不是很有趣吗。”
爱尔兰刚把餐具递给Pisco,不料敲门声再次响起。
……
次日清晨,宫野明美蹑手蹑脚来到门边,真的打算去找爱尔兰练练身手。换完鞋,以龟速轻轻按下把手,刚庆幸门被轻巧打开时,后方声音就吓了她一跳。
“别去了。我们已经和爱尔兰说了,让他离你远点。”
是萩原研二。他似乎是刚起床,还穿着睡衣,声音也有些沙哑,像是咏叹调。
如果这个时候在她面前的是松田,估计她一定会发火。可惜现在是萩原,这个相处向来和风细雨、待她一直不错的男人。
她侧头深吸了口气,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本想直接推门而出,但还是将门重重一关。
“你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啊?”她盯着萩原,带着少见的怒意。
“你真的信任Pisco和爱尔兰他们?”
萩原瞧着女人单薄的身体,颇有些无奈。他很早就觉察到明美对他们几个的避让,或是因为爱尔兰说的是降谷害的她妹妹,或是他们一开始过于警惕冷淡,让她仰人鼻息许久,又或是其他什么。
明美眼神暗了暗。“不,我一点也不信任他们。”
小时候Pisco经常来家里和爸爸寒暄,只是她清楚记他会偷摸溜进爸爸的实验室,往抽屉里拍着什么资料。
“只是……”明美移开和萩原对着的视线。‘只是我更不愿意找你们’。她在心里这么说。
“那就改为和我一起晨练吧!”萩原身后,诸伏从楼梯上走下来,轻甩外套,拉链收紧,清脆决然,与他的清明眼神相辅相成。
见明美抿唇无言,诸伏似是洞悉一切。他缓步走近,闭了闭眼,仿佛在空气中摸索着无声回响。再睁眼时,他淡淡说:“这样吧……如果你妹妹真的‘下来’,说是zero对她做了什么的话,你算我的好了。”
一场微妙的对峙忽得在二人之间开展。宫野明美似在咀嚼诸伏话里几分真意,诸伏又仿佛是堵上什么信念,似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C#小调里的不协和弦,起起伏伏里奏出来奇怪的约定。
萩原抱臂饶有兴味看着二人。他们不清楚宫野的妹妹是何人物,降谷真做了什么以他卧底的身份也…无可厚非——虽说这对明美来说残酷无情。但,诸伏主动揽什么责呢。
明美闻到诸伏身上淡淡的香薰气味,一股子沉稳的甜意,像午后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桌上的旧书卷…是波旁香草吧。
Bourbon Vanilla….吗?
“…一言为定。我真的会找你算账的。”
明美说这话时,音容轻柔一如以往,只是丝绸裹着刀刃,锋芒不露但决绝致命。
“嗯。我允许。”诸伏笑着跟上她。
……
而后就有了现在明美跟着诸伏跑步的情景。
东京的清晨,雾气弥漫,东京塔隐现于晨曦,俨然一位暗红哨兵,冷眼旁观,沉默地注视生死罅隙。
诸伏跑在前方,薄色衣袂被揉进雾里,难以触摸。明美紧随其后,步伐紧张,却执拗依旧。
二人穿过银座车站,直向秋叶原附近,才放缓步伐。诸伏稳住气息,将水递给明美。她道谢接过,缁色运动装紧贴身躯,汗水渗透。
诸伏目光短暂停留,似乎是在审视,又像是在默默承认。商圈的破败气息混着晨露,二人无言,似乎都在酝酿未出口的言语。
明美缓了气息,环顾四周,目光流连。诸伏看在眼里,掌心轻落在明美肩上,两人对视一瞬,明美终是扯了扯嘴角,暗赞他的体贴。随后,一男一女缓步散回涩谷附近,直到月参寺前停下。
那是三年前的11月6日,他们一行去祭拜萩原的地方。如今他们仍旧是4人,只不过不在的不是萩原。
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旧冢依旧,不见新坟。
明美不清楚自己死后,是否有人会像祭拜萩原般看望自己。上次他们说Kir估计也是CIA的卧底,那爱尔兰的说法或许就有了漏洞,如果那个戴针织帽的男人没死,他会来看看她吗?
人死了竟是这样一件平常的事,轻如鸿毛,微若细针,只在活着的人心头扎出不停的苦涩来。
“果然,烧香烧纸钱,不过是给活人看的吧。”诸伏的脸隐在昏暗中,明美瞧不清他说这话的神情。“我们可是什么都收不到啊。”
“…那你得回去怪班长,他比你晚下来两年,你得问他怎么不给你烧。”
见他被自己逗笑。明美轻轻拉他的手臂,“我们早点回去吧,今天轮到我俩做饭,我可不想看松田摆臭脸。”
诸伏在女人柔和的声线里敛眉凝神。是该回去了。
二人正往回走,寺庙深处忽得传来声撕裂般的呼救:“姐姐!!!救我——!!!”
恐惧如电流般穿透全身——是志保的声音!
明美脸色骤变,不顾诸伏的阻拦,发疯一般冲向声源。
寒风割面,她听见耳边再次传来声“明美——!!!”
这次是赤井。步伐愈急,心跳如鼓,冲到尽头,却只见一只学舌鸟在半空盘旋,鸣叫人声,嘲弄她的惊恐与绝望。
诸伏赶到,见明美僵立,正要开口,突又听见凄厉呼喊:
“Hiro——!!!救命——!!!”
是波本。
这回轮到诸伏失控,他甩开明美,发疯般冲向前方,喊着zero的名字。
未及多远,深不知处涌出一片黑影——鸟群铺天盖地而来,呼救声此起彼伏,他的哥哥高明、儿时好友山村......各种声音凄惨刺耳,直逼命门。地狱张口,鸟群汹涌扑来,二人心惊胆寒,掉头狂奔,只求逃出这无尽黑暗。
……
回家后,明美抱紧毯子,将自己裹住。诸伏坐在沙发那里,神情恍惚,萩原默默递上一杯热茶,放在他手中。
“别担心了。降谷可不是能被轻易抓住的男人。”
“可是他们哪来的声音?”这声从喉底挤出。
“哪来的......”诸伏又问了一遍,可是没有人可以回答,没有人愿意回答。
松田叼着根烟,娜塔莉陪着明美不发一言,班长抱臂靠着墙。诡异盘桓于上空,无声牵引,操纵命运,挣脱无望。
……
晚上伊达航看着娜塔莉裹着被子出门的样子,哭笑不得。
“哎呀,我去陪明美睡一晚上嘛,不太放心她,Wataru你先睡吧~”
无奈关灯准备独守空房一晚的男人忽觉女友中途折返。
“怎么了这是?宫野小姐给你赶出来了?”
娜塔莉略微尴尬地爬上床,枕进男友的臂弯。
“明美她不在房间里。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呢......Hiro也在。”
“啊?”
“他们两个就互相裹着床被子,在那说话,楼下黑漆漆的,我没好意思下去。”
……
两个月过去,这期间无论宫野明美如何寻觅,都不见妹妹和赤井秀一可能的踪迹。
学舌鸟群再不曾出现。像是游戏世界里的系统暂出故障,给以被操控的玩家一瞥视界与世界外的光景。
这段时日除了她和松田的几人都有参加游戏拿回卡牌,萩原拿下了黑桃3,诸伏赢回方片4,班长和娜塔莉带了张小数目的红桃来——游戏难度都不高,给人以战线无限拉长的绝望。
可物资却在减少。松田说便利店和药店的必需品不似往日般充沛,也不知道是不是Oasis故意掠夺,好逼他们加入。
而她有去拜访过那位本堂先生。
他聊起女儿的样子,再不苟言笑的眉目也柔软下来。她的爸爸宫野厚司要是在,也会以她为豪吗?
“瑛海是个出色的孩子。”本堂给她泡了杯earl grey,美国人泡起英国茶来自是不会多问她要不要添点奶和糖——但赤井秀一会。
“所以,就算她是卧底,我也不能保证她会不会真的下杀手,如果迫不得已的话。”
鞠躬道过谢,宫野明美帮本堂打理了些家务。
临走时,本堂叫住她:“你这样的孩子在这太危险了。”他边说边往她西装blazer的口袋里放进去个什么东西,“拿着防身吧。女孩子没这个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