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阙去会见使臣,命赵冀留下看候谢臻。
把任何人甚至是任何活物放在谢臻身边他都不放心,赵冀也只能是矮子里拔将军,无奈之举。
毕竟赵冀也算与他一同长大,是知根知底过命的弟兄。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实际上是一根筋,犟得很,不会轻易被他人蛊惑。
“渴……”喑哑的呢喃在沉闷的空气里飘飘荡荡,像江南缥缈的烟雨。
跪在屏风那头的赵冀吓得一机灵,腰板都挺直了。他不自觉瞪圆了双眼,一对黑瞳却刻意躲避着什么,始终不敢聚焦。
“渴……”又是一声低唤。
赵冀跪得更直了,像长在悬崖边的小青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那边的谢臻悠悠转醒,只是意识模糊,以为自己还在谢府,见无人应答,便发起了脾气。
“来人!”他身体绵软无力,只能将枕头扫落在地。
素来杀人不眨眼的赵冀竟被吓得一抖,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
“你站在屏风后做什么?”谢臻看见了屏风上的影子,哑着嗓子喊,“滚过来!”
由于吼得太用力,刚说完他就开始低声咳嗽。
赵冀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迟钝的脑瓜,这才反应过来,忙跑到桌前端茶倒水。
“你是谁?”温水入喉,谢臻舒坦了许多,可一抬眼却发现眼前是个穿着战甲的陌生人。
赵冀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下跪行礼:“属下赵冀,乃主帅之副将。”
明知对方是俘虏身份,他还是待以上位礼。
他可不是为了讨好钟阙,而是一种莫名的冲动。
谢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是在敌营啊……
“头晕。”他又躺了回去。
“那、那卑职去唤军医……”话虽然是对谢臻说的,但说这话的人却跟干了亏心事似的,始终不敢抬头。
“替我揉揉……”谢臻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命令着。
以前在谢府,他患疾头晕的时候,都是巧娘为他按揉脑部穴位,揉揉就不晕了。
“这、这……”赵冀十分为难,说话都有点结巴,“属、属下不会……”
几句话他急得满头大汗。
“不会就滚,换人来。”谢臻的手背一直搭在眼皮上,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我……”赵冀结巴得更厉害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臻让他滚已经是不为难他了,他应该立即离开,可他那对膝盖啊,跟灌了铁水似的,怎么都直立不起。
“你什么你,快滚,不然我让钟阙剐了你。”谢臻另一只手的拳头已经硬/了,他真的很想揍这个小结巴一顿。
主帅才不会为了你剐我。赵冀心里这样想着,可还是闭上了那张不争气的嘴,跪着把甲胄卸了。
他不会按,却要逞强。
他不信钟阙会罚他,却主动屈服于谢臻的淫威。
赵冀的指腹有薄茧,刚碰上太阳穴谢臻就蹙起了眉,但不等他发火,帐门就被人重重掀开了。
钟阙一言不发地揪着赵冀的领子,把人跟拖尸体似的拖了出去。
赵冀被丢在帐外的地上,惊起了一层黄尘。地上很多碎石沙砾,刮破了他的外衣,甚至划破了他的脊背。
而他无比尊敬和信任的主帅,目光阴沉冷鸷,脸上像抹了一层寒霜——看他像看仇敌一般。
“离他远点。”钟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并未做出更可怕的举动。
他愿意相信赵冀只是单纯地按揉穴位,之所以粗暴地把人拎出来,是因为他无法忍受任何人与谢臻有亲密接触。
赵冀狼狈地倒在地上,看着钟阙又钻进了主帐,不禁苦涩一笑。
或许那个俘虏并没有说大话,主帅真有可能会为他剐了自己这个副将。
“赵兄?”路过的李将军大惊失色,“你怎么躺在地上?”
赵冀连忙忍痛爬起来,一本正经道:“这不刚练完兵太累了,就想躺着休息会儿。”
“这地上可不兴躺啊,都是硌人的石头。”李将军扶了他一把,又问,“咦,你怎么还把盔甲脱了?”
“我……这不太热了嘛,穿着盔甲闷得慌。”赵冀扯起慌来倒是不结巴。
李将军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这可不兴脱啊,北疆的风惯会折磨人。”
赵冀干笑:“李兄说的是,以后不会了。”
嘭。
他脱掉的盔甲被钟阙扔了出来。
“诶,那是……”李将军想走近瞧瞧,却被赵冀一把拉过。
“哎哟李兄,咱哥俩儿好久没絮叨絮叨了,走,喝酒去!”
“嗐,喝什么酒啊,和谈失败,说不定明天就又要开战了。”李将军唉声叹气。
“什么?没谈成?”赵冀瞠目结舌。
“不过也对,事出反常必有妖,那秦军突然示好,定是藏着阴谋。”李将军拍了拍他的肩,感叹道,“还是自己亲手打来的更痛快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