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他便听见皇帝道:“太女……郭卓是你上奏参的,你来说,如何惩处?”
崔秀不卑不亢道,“郭卓既已革职下狱,那便将其家财收归国库,其余……依法惩处罢。”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那这治粟内史的位置,你可有人选推荐?”
崔秀持笏躬身道:“儿臣荐江城郡丞姜舟。”
她声音清透,掷地有声,“此人心系百姓,清正廉洁。莅任一载,兴修水利,修筑道路,江城吏治清明,百姓仓廪充实。”
洵亲王闻言,轻蔑嗤笑出声。
崔秀在犯什么病?把自己的人端了,居然就选了个上任不过一年的郡丞来替,真是令人笑话。
皇帝怎会应允?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皇帝颔首道:“便听你的。”
洵亲王瞠目结舌。他连忙上前道:“陛下!万万不可!”
“治粟内史一职事关重大,竟让一小小郡丞来替,能力暂且不论,这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他叩首道:“望陛下三思啊!”
大臣之列,有人跟着一起叩首,“愿陛下三思!”
崔秀观此情形,缓声道:“诸大臣且看。此为姜舟于一周之内勾稽而成的各州岁末政算计簿。”
她将计簿从袖袋中取出,“若臣未记错,往年每逢岁末政算,郭大人便需耗费两月有余,方成计簿。”
“此前臣便深感疑惑,为何耗费如此漫长时日,呈上来的计簿却仍旧模糊笼统。”
“如今方知,原是其中藏污纳垢,暗生诸多猫腻。”
“郭卓下狱,今岁国库收入竟比往年陡增一番不止。姜舟已于此计簿中多次核算。料想亦能……”
崔秀侧目,带着嘲笑的意味,瞥向洵亲王,“亦能帮助御史台查明,郭大人那贪腐之财究竟去了哪里。”
洵亲王闻言,眉眼狠厉,双目赤红,恨不能将崔秀千刀万刃。
皇帝拿了计簿,细细阅过,便一拍大腿,大笑道:“好!好!此人颇有才能!”
洵亲王双眼一闭,几近晕厥。
他颤抖着,等待着皇帝的重新裁定,却见皇帝高兴得似乎忘了这件事,“朕见万朝海晏河清,国库充盈,料想定是天佑我万朝!”
众臣子齐齐跪下,“天佑我万朝!”
皇帝眼神一转,“朕欲除夕之夜兴办夜宴,邀满朝臣子携家眷同乐。这事,便交由阿秀你去办!”
崔秀行礼,“儿臣领旨。”
早朝已散,众臣子自含元殿往外出,纷纷低声密语,亦是揣度不出皇帝的圣意。
“陛下这究竟是……”
“我看陛下还是更属意太女殿下,竟对殿下所荐之人不疑其用呀……这不是默许太女殿下培植势力么?”
“我看未必,陛下若向着太女,为何不重惩洵亲王?分明是沆瀣一气贪赃受贿,竟只是罚了禁足……”
“圣意真不是我等可揣测的……”
崔秀迈出殿门,理了理官袍。
她正欲离开,却见崔玄快步行至她身侧,阴狠一笑:“贤侄真是迫不及待,抓着机会便把自己的人往上推。”
她颔首,“谢皇叔夸奖。皇叔给的机会,侄儿自然得抓住。”
崔玄磨牙凿齿,却又闻崔秀笑道:“一月无法见到皇叔,还望皇叔珍重自身。”
他望着崔秀离开的背影,脸颊肌肉抖动,目呲欲裂。
温府内。
温从珂与姜舟一早便去了宫里,午时未回。
温澜生坐在几案前翻阅着手里的话本,心下暗忖。
依照前几日的推断,这两日宫里恐生大变。
再过十日便是除夕,她得抓紧时间。待今日姜舟回府,她再去磨上一磨,恳请她为自己搭线。
【想什么呢。】
正想得入神,却冷不丁听这慵懒女声在耳边响起,温澜生惊得没拿住话本。
话本落在地上,封页朝上。
【宜春……记?】
春芝怕温澜生在府里呆着无趣,偶尔会去市上采买些有趣玩意儿给她解闷。
这话本便是温澜生从她买的众多话本里随意抽出的一本。
不过脑子里尽想事去了,写的什么倒也没留心。
温澜生拾起话本,“嗯,你看过?”
祝绥的声音变得耐人寻味,【这话本讲的可是……两个女人……】
温澜生刚拾起话本,闻言,又没拿稳。
话本再次掉落在地。这次,书页翩跹,最后停留在某页绘图上。
绘图里,春光无限,两女子衣衫不整,搂抱在一起……
温澜生刚好瞥见这图,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你爱看这个?】祝绥的声音如同一粒石子,投进她脑中平静的湖,炸起一片涟漪。
温澜生脸颊倏地浮上红云。她连忙将话本倒扣,磕磕巴巴道:“我没……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