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日光从云层间隙坠落,铺了一地碎银。
万朝宫阙在朦胧中渐显巍峨轮廓。朱红色的宫门缓慢开启,沉闷悠长。
一众大臣身着庄重朝服,或执笏板,或捧奏章。宫门已开,大臣们低声交谈,鱼贯而入。
“温大人,听闻前几日太女殿下上奏参了治粟内史郭卓?”御史中丞同温从珂并肩而行,低声问道。
温从珂将纹着祥云的官袍下摆撩起,迈上台阶,“正是。且看今日陛下旨意罢。”
行至大殿之前,众大臣整肃衣冠,敛容屏气。
大殿高耸入云,雕梁画栋,金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飞檐斗拱间流淌着皇家之气。
青鼎钟鸣沉重响起,大臣们入殿后分班而立。
文臣在左,武将在右,参政的皇子龙孙立于前列。太女、洵亲王亦在此列。
殿内众人静默站立,齐齐望向最高位那空荡的金銮御座。
片刻后,贴身公公将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从殿后搀出,将他扶上龙椅。
皇帝年迈、憔悴、消瘦。
额边银丝束起,头戴冕旒,珠帘之下的龙面干枯蜡黄。
唯有那一双鹰眼锋利,冷切透骨,好似一眼便能看透旁人心中所想。
龙袍金线细密,纹的是沧海绣云,九龙腾天,日月双辉。
奈何华衣之下空荡干瘪,竟撑不起这威严庄重的皇袍。
大臣们齐齐下跪,磕头齐声道:“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俯瞰众臣叩首,乌紫的唇极轻地向上抖动了一下,“平身。”
众大臣纷纷站起,持笏静立,待皇帝开金口。
皇帝声音沙哑,“众爱卿有何欲禀?”
此话一出,便见着银白窄袖锦袍的洵亲王出列,双手持笏遮面,下跪叩首道:“臣,恭请陛下降罪。”
大臣们闻言,纷纷交头接耳。
洵亲王咬牙,“前几日太女殿下上奏参郭卓一事,微臣已有耳闻。”
“郭大人乃微臣当年提拔,未曾料到他如今利欲熏心,竟敢徇私舞弊,贪赃国税。”
皇帝掏了掏耳朵,眼珠转了转,隼目一错不错地盯着洵亲王的高冠。
料是为了请罪而来,他今日戴的冠一派素净,并未嵌玉。
他又看向一旁的太女,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
太女身着云水细纹蟒袍,削肩细腰,发冠缀玉,身姿秀逸,正静默立于一旁,面上无悲无喜,眉目冷峻。
与她生母惠孝皇后的温婉贤淑截然不同,倒是与自己更像。
皇帝咂了两下,又转了转眼珠,目光移回洵亲王身上。
“实乃微臣监督不力,臣恳请陛下降罪!亦请陛下重罪郭卓,以儆效尤,以保万朝政绩清明,江山永存!”
洵亲王高声请罪,头颅自始至终伏于地面,一派恭谨模样。
皇帝抚了抚自己的下巴,拖着声道:“温相,你觉得呢?”
温从珂持笏出列,躬身行礼,“洵亲王及时思过,行不偏袒,谦逊恭谨,可见品性端直。”
“如今郭卓犯下大错,数年为官,贪污之财亦不是他一人能消受的。”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洵亲王,意有所指道:“洵亲王既亲自请罪,不若就令洵亲王来查,这多年来的朽蚀国库之财,藏去了哪。”
他恭敬道:“亦是将功补过。”
此话一出,大臣们鸦雀无声。
明眼人早已看出了其中猫腻。数年来洵亲王与太女争权夺势,不过暗流涌动。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丞相一言,矛头直指洵亲王贪污受贿,出手又准又狠,便是将这事搬上了台面。
圣意难以揣测,大臣们摸不准皇帝如今中意人选,亦不敢胡乱站队。
现下丞相既以退为进,也是在让皇帝表态,究竟更向着谁。
朝堂静谧无声,大臣们纷纷抹去额边冷汗。情势严峻,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洵亲王惊惶抬头,目光怨恨,如寒针刺向温从珂。
他眼中血丝便布,唇边咬出了鲜血。
光禄勋见局面不对,连忙出列行礼道,“陛下,此事不妥,有待再议。”
皇帝躺靠在龙椅之上,一派看热闹的架势,“哦?你说说看。”
光禄勋吞咽了下,沉声回道:“洵亲王已识得自身之过,今特向皇上请罪,便要与郭卓避嫌。”
“此事若使洵亲王来查,岂不失了公正。”
皇帝听了这话,满意笑道:“没错!此事不好,不该让洵亲王来查。”
温从珂闻言,却也不恼,恭敬行礼,退回列中。
好似刚才那番言论不过是轻飘飘的试探,蜻蜓点水般,没了下文。
“此事,便交给御史台去办。”
皇帝金口玉言,一旁的御史中丞连忙出列领旨。
“洵亲王用人不慎,监督不力,便罚……”皇帝枯瘦的面颊抖了抖,精明的目光在洵亲王身上流转,“罚禁足一月。”
洵亲王连忙谢恩领旨,退回旁列。
他松了口气,目露得意之色。
果真如皇姐所说那般,皇帝并未重罚自己,那是否便代表,皇帝更意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