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体朱衣朝服,束发玉簪金冠。
虽说这套衣冠的主人,并不经常穿戴,但无需确认面容,她也看得出眼前正是赵结。金冠歪斜,玉簪截断,发丝散乱,袖缺衣残,满身灰尘血渍。形容惨淡至极。
陆调羽随后赶到:“什么人?”
“赵结。”奉行探其颈脉,“还活着,先抬过去。”
赵结被放在火堆边,一串念珠滑落。
这般田地,还能守住念珠,倒是不易。
奉行将他衣带解开,抽出根燃烧着的树枝,在他血迹斑斑的身体上寸寸照过。蚂蟥毒虫客居在他肌肤上、衣褶间。她吹熄火苗,用炭黑的树枝将吸饱鲜血的蚂蟥挑落,扫进火堆。再用香囊薰衣,驱走毒虫。
确认再无隐患,她捡起念珠,套回他腕间。
“穿成这样,还能囫囵到这儿。”她拨过几颗念珠,忍不住调侃,“我都快要相信,这世间真有神佛庇佑了。”
陆调羽递来药膏纱布:“他怎么在这儿?还这副模样。”
赵结穿戴如此隆重,该是担有要务远赴东岭,不是作钦差赈灾,就是代帝视察灾情。途中突逢变故,独自脱逃至此。野兽毒虫、山洪塌方、雾瘴迷失,都是自然险情。但捡到他时,奉行仔细打量过,玉簪截面,衣衫破损,均是利刃所致,腰侧创口似箭矢擦过。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沿途山匪盗贼都销声匿迹。
“遇刺了。”
皇储遇刺,兹事体大,她却说得轻描淡写,陆调羽听来格外心惊:“刺杀他?他只念经的,还要遭这罪?”
“套上这衣冠,就再没念经的清净日子。”
她将药膏涂满赵结手臂,觉出他手臂冰凉,且在颤抖。再探其额头颈窝,发现同样冰凉,脸色骤变。
“糟了。”她拍打着对方脸颊,“别晕了,睁睁眼。”
赵结双眼睁开一线,恍惚瞄她一眼,便又合起。
“怎么回事?”
“入夜太冷了,把他拉起来,不能躺地上。”
逃筝道:“里边铺好了,到里边。”
奉行架起赵结,将其手臂环在自己颈间。对方掌中念珠流苏前后摇晃,打在她肩头。等把赵结放平在榻,她看了看对方掌中念珠。
记得刚刚念珠只是套在腕间,现在则被对方松松勾在掌中。
片刻后,她托起他手掌,几颗珠子被锁在两人掌心。
“一串珠子有几颗?”她贴在他耳边问。
赵结双眼紧闭,勉强张开口。
她附耳去听,听到有气无力的回答——
“十八颗。”
“醒着,有救。”她松了口气,贴在对方耳边低语,“再数数有几颗。一直数,不要停。”
赵结手指微动,念珠不动。他连拨珠的力气都没了。只用指尖一下一下点上珠子,算是拨过。
奉行招呼陆调羽到跟前:“衣服脱了。”
陆调羽疑惑:“做什么?”
“给他取暖。”
逃筝在火边连番抖着赵结的朝服,烘热后送到奉行手里。奉行没急着给他穿衣,而是回眼瞟向陆调羽。陆调羽正咬着腕间死结,想要解开绑袖脱掉衣裳。
“不用全脱。”她再招手,“敞开襟怀,过来贴着他的身子给他取暖。”
陆调羽惊诧:“啊?让我抱着他?”
“不然我抱着他?”
“那还是我抱吧。”陆调羽解开衣襟,拉赵结半坐靠进自己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对方,两人缩成一团。赵结浑身冰凉,陆调羽不禁一个哆嗦。
奉行再把朝服烘热,裹住两人。
逃筝添柴,把火烧得更旺。
因为轻装简行没带炊具杯碗。奉行将几只竹筒挨个晃过,打开还有三成清水那只,从火堆里夹出几块烧得滚烫的石块放进竹筒。白雾瞬时腾起,筒内清水很快沸腾,待晾至微烫,她将竹筒递给陆调羽。
“给他喂点儿热水。”
赵结倚靠陆调羽半坐,头颅低垂,乱发飘摇。
陆调羽抬起赵结脑袋,接过竹筒给他灌水,却一滴没能灌进嘴里。心急之下,陆调羽连连倾倒,但倒出的水全数喂进衣服里。
“这可怎么办?”
奉行用纱布将赵结下巴脖颈的水渍蘸去,道:“你先喝,然后喂给他。”
陆调羽震惊:“你让我抱着他就算了,还要我亲他?”
奉行耐心解释:“这不是亲,只是喂水。”
“这怎么不是?”陆调羽偷偷瞟眼奉行,嘟囔着:“我连女孩都没亲过……”
“……真不是。”
“这就是!我不能接受。”
“那你克服一下。”奉行劝说,“等来日他顺利登基,这就是救驾的功劳。”
“克服不了。”
“行吧。”奉行抓回竹筒,横眼陆调羽,凶巴巴道:“起开。”
“凶我做什么。”
“我‘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