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风云变幻,天空好像破开了一个大洞,周遭的一切都在巨大的风流中被风洞吸引。
二人无法控制住身形,向空中飞去。
“幻境解除了。”二人同时道。
天地变色,碎裂的石块和木头狂风暴雨一般直冲二人而去,燕楼峥捏起法诀将二人笼罩其中。
在破碎的空间里,只有前厅的傅凌君和傅枢机还站在那里。
傅凌君桀骜的脸庞被痛苦浸没,他的眼神里卸下了狂放后只剩下空洞和悔恨。
“啊。”谢乐宴突然看到傅枢机的脸庞,他仰着头对自己致意。
“原来傅枢机也是冥河化身,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傅凌君缓步走近傅枢机,他说了句什么,相隔太远,燕楼峥和谢乐宴已经无法辨别。
而后,他们看见一个忘情的无比用力的拥抱,仿佛想把对方揉进骨肉里,再也无法分离。
忽然,傅枢机惊恐地从对方怀里挣开,只见傅凌君握着他的手,把长剑刺进细节的心脏。
没了傅枢机的支撑,心脏破碎的傅凌君向后倒去,傅枢机又赶紧将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傅凌君被鲜血浸润的手抚上他的脸,动作轻柔,他说,别哭了,这才是我的宿命。
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我都放弃杀你了,我已经做好腐烂在泥潭里的准备了。
傅枢机不住地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只是舍不得你消失,我们一体双魂却不能相见,只有在这不知所谓的幻境里能以解相思。
我见你时,你风光霁月如不世仙人。
鲜血从嘴角溢出,傅凌君说话越来越慢,也越来越艰难。
于我你是皎皎明月,我不要你为我坠落。
傅凌君看着他悲痛欲绝的眉眼,想抬手抚平他的眉头,手却无力地垂落。
他是冥河孕育的花,本就该成为根的养料,纵使根如何控制自己的天性来爱他,仍是勉强。
如今他衰弱又伶仃,全都是自己的过错,因为自己想要强求一个结果,却让他在天性和血脉的冲动里挣扎。
这份爱终究是不配的,就像是傅家的少爷和被抱错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所以,让命运回到正途吧。
傅凌君的□□开始风化,慢慢融入傅枢机的躯体里。
黑暗袭来,又是熟悉的昏沉的感觉,在闭上眼之前,燕楼峥忽然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看出了我的伪装?”
谢乐宴来不及去看燕楼峥的神情,就陷入了黑暗中。
冥河的意识凝结成实体,他是根的化身,是冥河的本源。
在天长日久的期盼和孕育中,他感受到花的出现。
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冥河知道,这是他的养分,他的果,他的爱人。
花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冥河的化身,那时候他还不能化形,用花的样子黏在冥河身上,他知道自己的宿命,并且平静地等待着那天的到来。
冥河在等待花开的过程里生出了不舍,他不想让吞吃花的宿命成为二人的结局,他选择沉睡。
这个将外来者纳入的幻境是冥河的妄想,在他的故事里,他们是因身份有别无法见光的纠缠者,但是最后剑还是刺向了他的爱人,他的花。
命运果真无法改变吗?
冥河的意识沉入水底。
嗵——嗵——嗵——
傅枢机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心跳。
他一惊,而后是大喜过望,他奋力睁眼,在污泥中寻找另一个灵魂的痕迹。
然后他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身体比眼睛更早认出了对方,泪水不自觉地淌下来,被眼前的人轻轻拭去。
为什么,你怎么会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
傅枢机看着与自己原形一模一样的傅凌君,他问。
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傅凌君脑海中闪过那青年的身影。
他主动投身进傅枢机的幻境里,假意梦主,就是想让那些外来者无法完成冥河的夙愿。
只要他们失败了,冥河就不会被摘走。
他的意识几乎要被那些庞大的记忆撕碎。
他回过神来,就看见那张脸古井无波地看向自己。
繁杂高深的回忆里有许多关于法则和天道,但自己修为尚浅,只看过一眼就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那人只随意地一挥手,那些记忆就从脑海中散去,变成雾气,变成深沉的迷障。
他听到自己挑衅那人,他想让他生气,从而打破幻境。
直到被那人揪着前襟按在地上,他才发现,他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眼前人。
那人对他说,可以与他交易,他可以帮助自己重塑躯体,代价是冥河之花。
花与冥河本体之间的因果该如何?
他听得心惊。
过去数千万年来,并非没有他人来求花,但几乎无人成功。
因为成为根的养料是花的宿命。
新的躯体使你只会是你,你可以不再困囿于宿命,随你去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受人所托。
好,我答应。
没有拒绝的理由吧,傅凌君心想,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
如今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拥抱冥河,以一个独立的个体的身份。
燕楼峥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站在青色的潭水边,掌心里是一朵黑紫色的重瓣小花。
它的花瓣一层堆叠着一层,像是重重叠叠的思念,又像是读不完的书页。
他下意识去寻谢乐宴,目光从深潭中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