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时至年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庆热闹都在忙着过年。
西京不久前取得天子山大捷,又攻破了东洛都城所在洛京,至此东西一统,那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天子更是一跃成为天下共主!
再说回此时永都城福安街的肖府之内,肖府东家肖千朔,正在西厢客房外的院子里被人追得一身狼狈。
水天南:小子!你离思圆远点儿,萧平旌是你什么人?!
水师父正在气头上,二话不说就是拳脚相见!
肖千朔:你…你这老头好生无礼,朔是看在思圆与先生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我才不认识甚么……呀!
他猛地低头闪躲过一记刚烈拳风,抬头望向厢房内正闭目养神的神医苏先生。
肖千朔:先生快救我!
正要往房内发足狂奔,不想苏先生却开口了。
苏先生:你俩都消停会儿,老哥哥,这又是何必呢?
他叹了口气道。
水天南:哼!这小子还敢不认,他分明就是和萧平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水师父不服,还要动手。
杜思圆于清晨时分悠悠转醒时,耳畔便是一片聒噪打碎了冬日的宁静。她茫然一抬首便见水,肖二人在院内动武,水师父那拳风呼呼的是好生吓人啊!
杜思圆:师父…师…父……那是救命恩人,且慢动手……诶!
她爬坐起身,不料脚下竟是一记踏空!
“小心!”
静坐一旁的苏先生眼疾手更快,连忙扶了一把。
杜思圆:啊…先生?您怎会在此?
她不觉诧异,不由问道。却只见那神医苏先生是但笑不语。
肖千朔:思圆!你可是醒了!
他在院子里听闻杜思圆转醒,也顾不上水天南了,一蹦就进了房内。
杜思圆:千……东家,这是怎的一回事?
她环视一周,见苏先生在,千朔与师父也在,而且水师父他老人家还龙精虎猛地碾着千朔跑,可见伤势应该无碍了。
肖千朔:是、是苏先生请我去救你们的,他与水老头…不是,与水天南是旧识……你的伤还疼吗?
千朔见她醒来,很是欢喜。不过方才被人追得真上火,他舔了舔嘴角连忙改口道。
杜思圆:原来如此,多谢东家,多谢苏先生……师父!莫要动手,这是救命恩人啊!
思圆眼见水天南紧随其后是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惟恐他们还要动手,急忙将千朔护在身后。
水天南:这个我自然知晓,可是丫头,你可知他的来历?
他斩钉截铁地发问。
杜思圆:来历?不过就是一普通的…商贾人家……
思圆回头看了眼肖东家,又望了望面前的水师父,犹疑不决地答道。
水天南:哼!普通商贾人家?你让他亲口说说他到底是何来历,能在万军之中救得你我,且毫发无伤的又岂会是普通人?!
在他声色俱厉的质问下,使得思圆是心头一滞!
从前在肖府经历的种种,以及在东洛他几次三番舍命相救,还有那身手矫健得不似寻常护院的暗卫,在在都预示着他肖千朔就并非普通人哪!
肖千朔:思圆,朔并无恶意,只是……
千朔见此情景,急忙欲辩。他揪住思圆衣衫,生怕一松手人就脱走了。
杜思圆:师父,圆只知他是救命恩人,救你我于水火之中。不计后果亦不惜性命,如此大恩,便不问来历,勿论出身又如何?!
她双眼一闭,略加思索后睁眼回道。
水天南:甚么?!思圆你、你糊涂啊!
水师父闻言是急得直跺脚猛摇首。
苏先生:哈哈哈!说得好!好一个不问来历,勿论出身!老哥哥我说甚么来着,救命的恩情大于天啊,你偏不信罢?!
苏先生轻抚颔下短髯,笑吟吟地望着思圆道。
水天南:哼,要你管!还有你,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瞪着眼前这一个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哼哼了两句之后是拂袖而去!
杜思圆:师父……
苏先生:诶——你师父老毛病犯了,不打紧,等某瞧瞧去。
说完就不紧不慢地去了。
思圆低头无奈长叹,正欲转身,不想却被人自身后轻轻拥住,霎时只觉一阵如兰射麝的气息萦绕鼻间。
“思圆……”
那人在思圆耳旁轻声唤道,似委屈不甘,又如劫后重逢喜不自禁。这结实稳固的臂膀如此温暖熟悉,直教人沉沦于此不愿推却。
杜思圆:东家……
肖千朔:思圆,你的伤处还疼么,可还有哪里…不适……?
千朔紧了紧怀中之人,低头细嗅她颈侧伤处,似有若无的药香已是几不可闻。
杜思圆:无,无碍了,东家……
她倚在千朔怀中,仰首不自觉现出纤纤玉项,那殷切的关怀与耳畔颈侧的温润气息,使人熏然欲醉,心海翻波荡起涟漪!
肖千朔:哈!如此甚好。思圆,你唤我千朔可好?一直…唤我千朔……嗯?
他轻轻噙住思圆颈侧,口中滑腻的灵蛇几次三番去触那浸润了药香的纱布。待到确认已无血气时,千朔方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口,满眼笑意地看着早已玉面飞霞的怀中之人。
杜思圆:啊……这……
思圆侧首只见眼前斯人,少年风流,聪慧狡黠又心思缜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为营!如此情义深重,于我亦不知是幸或不幸,圆又该如何回应?
肖千朔:好是不好?
他眨了眨眼,又近一些,再问。
杜思圆:好…好罢……
面前人一张风流俊美的容颜愈来愈近,她怔怔地望着,只觉手脚酥软,是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得无力地倚在那人暖如煦阳的怀抱中,无奈应下。真真是色令智昏,英雄气短哪!
千朔知她伤愈之后气虚体弱,便将其搀至榻边坐下,而后去吩咐让人送餐食。行事极为娴熟,似已操作过数遍。
杜思圆:千…千、千朔,方才师父他多有得罪,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从前还不曾觉得,怎地如今这俩字如此烫嘴?
肖千朔:思圆不问我出身与来历?
杜思圆:你既不愿说,自有你的道理。圆只知你不惜性命相救我师徒二人,如此大恩便是结草衔环亦不为过。
思圆正色回答道。
肖千朔:既然如此,那思圆又该如何回报?
千朔也在榻边坐下,好整以暇地问道。
思圆闻言,心下了然,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就是不知这位所求为何?
杜思圆:却不知千朔所欲为何,若能报之,圆必定竭尽所能,报君深恩!
肖千朔:救命之恩,合该以身许之,思圆以为呢?
他伸手扣住思圆搭在榻上的左手,轻轻摩挲,十分眷恋,万般不舍。挟恩索报,尽显奸商本色!
杜思圆:此事……
她面上微赧,想要低头抽手,却不想千朔状似随意,却气力甚大,扣住了便再挣不脱。
肖千朔:竭尽所能?
他凑近思圆耳旁,幽幽问道。
杜思圆:不、不……
思圆受制于人,往日如清泉般悦耳动听的噪音,如今听来直如鬼魅催魂,万般不由人!
肖千朔:报、君、深、恩?!
他一字一顿地再问。
杜思圆:不能……换一件么……
思圆望着千朔神色渐变,不觉惊得手心出汗。不了半天那个妥字愣是吐不出来,只好扭头一旁低声回道。
“唉——!”
千朔长叹一声,上去一把紧紧地抱住那只缩头乌龟。
肖千朔:思圆,你明明知晓朔之心意,却为何总不愿回应?每每皆是顾左右而言他,难道是早已心有所属吗?
言至此处,他不禁神色一黯,略收怀抱。
杜思圆:并非如此…只是……
她费力抽出右手,轻按住那一双有力的臂膀。
肖千朔:只是如何?
杜思圆:你可知我身份为何?
肖千朔:不就是水天南之徒,东洛的大将军。可如今东洛已然覆灭,仅凭你们师徒二人又能如何?
他不愿深究思圆身份,从前种种皆隐隐预示着她的来历并不仅限此于,恐怕……
杜思圆:不只是如此,圆还是东洛王杜正炎之长女,是其在世上的惟一血亲!他日西京王若追索天下,必会牵累于你!
思圆把心一横,终于表明真实身份,将隐藏多年少有人知的秘密揭破!千朔倾心于己,舍命相救,自家实不能害他大好前程!
肖千朔:你是……何人…之女…?
他闻言心头巨震,不由得追问。
杜思圆:东洛王……杜正炎之女……
思圆以为他听不清,想要转头却是身不由己。
肖千朔:啊……
多少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只因这一名讳又被再度勾起!
“娘,爹要去哪儿,还会回来么?”
“外公,您也要离我而去了?”
“玦儿,外公已时日无多,你且听仔细了。当日我苦劝你父莫要追击阻杀回返东洛的太子杜正炎,但他却执意不听。你父本是杜正炎门下客卿,最后却落得个弃主求荣,背义身死的下场,实在是与人无犹!”
“从今日起你便改名换姓,切莫提起身世与来历,如此可保平安富贵,一生无忧……”
千朔万万想不到杜思圆竟是东洛王杜正炎之女,也就莫怪乎水天南会对自家态度激烈,拳脚伺候了唉——
杜思圆:千朔放手罢——
思圆被他制住是一动不能动,只好轻声劝解。
肖千朔:不放……朔绝不放手!!
他心绪浮动,往事残影如在眼前重现,当年憾恨今日该如何消弥?如若放手便能与所爱之人一世两好,永绝后患吗?西京先王当年害我双亲,新王如今又欲夺人所爱,竟还要朔放手?!哼!不若放手一搏!
千朔语气甚痛,悲从中来,不可抑止!
杜思圆:这…圆不走就是了,我愿长留肖府,伴君左右以报恩情,如此可好?
肖千朔:思圆,当真…不走了么?
他闷闷不乐地回道。手上卸力,略略松开怀抱。
杜思圆:嗯,圆与家师人生地不熟,还望千朔能可不计前嫌,收留方便则个。
思圆不愿见他气苦,眨眨眼转身想逗逗他。
肖千朔:那你师父若执意要走,又待如何?
杜思圆:圆自有决断,不为人情所累。
只见那人眉峰高耸,秋水带愁,实在不美。遂伸手欲轻轻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