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仲不疑有他,挥手便让思圆退去。
杜思圆垂首转身,暗自琢磨着该去何处寻那黄口小儿,正欲推门步出,却忽闻一股暗香袭来,萦绕鼻间煞是好闻。
不自觉抬头观望,只见一扇朱漆房门自外向内缓缓而开,思圆便往左一步避让,未料另一扇朱门亦同时应声而开,她连忙抬手护住面门,惜乎顾此失彼,只闻“咚”一声闷响,门框结结实实地敲在思圆的额上。堪堪地往后退了几步,又碰到了八仙桌方才止住。
她不禁按额,头上微微渗汗。这下可好,思圆脸上本就眼黑面肿,此时加之额头那一击少时便要红肿,更是锦上添花。她心想:好嘛,完事大吉!两只手都不知该遮哪一处了,再挡就实在是欲盖弥彰了。
待她仰颈去寻那始作俑者,却见房门大开处立着一人,一头青丝微曲,长约至肩背,晨风拂过便闻淡雅清香送至。
再至那人形貌,只见面容细长,下巴略薄。目似碧湖照流云,流转生辉;眉如春烟长凝痴,意结千重。鼻若悬胆,唇红胜似施朱。真真个颜如朝露新,色比海棠浓。此时披一件素帛长衫,显出身形欣长秀逸,意气内敛,光华外露。静则千山映斜阳,动比清风起松涛。
许是走得匆忙,来人衣衫尽显凌乱。此时手按半边帘门,袍袖半褪,隐见一段皓白藕臂,肤若凝脂玉聚琼华,又仿佛珠光明润,萦绕其上。
这般容颜傲世实乃罕见,思圆直起颈项只顾瞧得目不转睛,心下却转着念头将此人与东洛宫中美人两两对比,三三相较……左比右较惊觉竟是无人可及。
“合罕!”
直到常仲闻听动静来至门后,方才将杜思圆漫天遄飞的神思给扯回来。
常仲:怎的站着,还不行礼?
他看一眼思圆后责道,继而转向来人。
杜思圆:啊……?是!
略一怔后,她才明白过来,急忙上前行礼。
杜思圆:小的见过小姐,小姐万福金安。
她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毫不迟疑。
要说思圆一十八年来再如何眼拙也不及此刻呢,正因她躬身行礼后一时竟无人答理。兀自纳罕间却听得面前玉人一阵清朗的嗤笑,略为喑沉的嗓音明显不是女子所有。
常仲:这是……肖府的东家,莫要错了!
他严词厉色纠道,双眉紧蹙看向思圆。
杜思圆猛一抬头就被人瞪视得全身一抖,即赶忙低头闭口不语。
东家:常叔哪里寻得这般有趣的人来?
明眸流转间笑意盎然,他不怒反喜,也对着思圆上下打量。
常仲:他是太白楼遣来的伙计。
常仲语甚无奈,太白楼几曾来了个这么不长眼的?
东家:你名唤作甚?
杜思圆:小人名唤水七,东家。
她可不敢造次了,老实回答。这回就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也不瞧了,装聋扮哑才是上上策,思圆心里拨着算盘道。
东家:我乃此地东家肖千朔,正缺一人内室侍从,你可愿往?
他见思圆默默低头,继续谆谆善诱。
常仲:这……恐有不妥……
常仲眉头再皱,沉声劝道。
肖千朔:常叔不必过虑,我自有道理。
他扫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常仲,微微颔首。
常仲身为商贾大家的管事,自是极通透玲珑,明白他们东家即点到为止,便不再言语,只袖手旁观。
肖千朔:每月再付你五两银钱。
果然,兵法曰:攻心为上,只有善诱加之利诱才终使杜思圆从埋首钻研青石砖缝中幡然醒悟。
杜思圆:此身但凭东家差遣!
她抬首一抱拳,两眼放光芒啊!
要说思圆此时怎的这般容易便应允呢,原来小九九是这样打的:留待肖府即是能可找回龙纹玉件,且掩人耳目不易受追拿,甚至于积取银钱才好还家呀!
都二次来京了,总是两袖清风地回去也不太好,那个太白楼的梅子酒极是不错啊……她心里想得美开了花,脸上亦是沾沾自喜。
这人不仅居安忘思危,尚且盘算着回东洛时给水师父他老人家捎带点什么西京美酒,特色小吃……殊不知最末还是两手空空地返,就连自家的小命皆险些弄丢掉,此乃后话不表。
肖千朔:甚合吾意,常叔可记下了。
他听得思圆答应,自是称心如意,面目含笑朝常仲略一示意便转身出了书房。思圆见状亦随他身后紧走,单只漏一常管事在房内看得目瞪口又呆。
再说肖千朔领着杜思圆在肖府的园子内闲看,来至一处山石小景,见着石凳便“嗵”地坐了上去,而后又转过头细瞧思圆面容。杜思圆一低头便是与他眉目相对,避无可避只好一脸窘色任君鉴赏。
肖千朔:这面上的瘀伤是……
他越看那如烟长眉越是收拢,语焉不详道。
杜思圆:不留心碰伤的。
她闷声答来,又被人揭疮疤。
肖千朔:那额上的是?
千朔继续追问。
杜思圆:……不知。
她暗忖:嘿哟,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还不是您老人家开门时给拍的,明知故问!
肖千朔:我还道方才推门时似是碰到了哪个,想必不是你。
那点点绛唇吐露的笑语忒的令人可恨,芙蓉玉颜上笑染双靥,明眸涟涟漾清光,却也是咄咄逼人。
忽见狂风作,起落处柳絮飘飞花蕊纷纷,拂了坐立的二人满身。思圆方才听他言语本已微恼,此时见那人落红盈袖,襟袍凌乱却又故作矜态,竟觉有趣,不禁笑逐颜开。
杜思圆:确不是我,东家以为是哪个?
她轻趋前,伸手拈落千朔鬓发间几片花叶,继而扯过其被风散开的长衫衣襟,拢在一处隐住襟下似珠玉的温腻肌肤,双目含笑望着千朔好不开怀,似是自己亦一身狼狈犹不自知。
千朔初见思圆展颜开怀,只觉斯人一笑之下直如拨云见日,光彩夺目,熠熠生辉。那些个小伤实不足提,明珠夜华也不外如是,一时竟是看得痴住。待思圆为他整束罢襟袍,那面上真是个芙蓉色比海棠浓,清俊容颜生生把一池粉莲翠色比了下去。
岂肯他人殷殷顾,自此最是与卿同。千磨万砺犹未悔,鞭血焚身死方休!两分岂能久,合则天下定!
欲知后事如何,请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