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深夜变成细密的针,扎进窗玻璃上未干的指痕里。贺见清蜷在床垫边缘,父亲被警察带走的画面在黑暗中反复放映——那只揪过他衣领的手铐着银镯,鞋跟刮过门槛时甩飞的泥点像溅落的血。
胃袋突然抽搐!他踉跄扑向书桌,打翻的颜料罐泼在家长会数据图上。咖啡渍混着群青与赭石,将“掌掴加速度9.8m/s?”的算式吞没成混沌的深海。
**——报警是对的。**
**——他活该。**
铅笔在素描本上划出深沟,却撕不破纸页。画到第三艘沉船时,虎口结痂的猫爪创可贴被铅笔磨穿,血珠滚进浪花里。
手机屏幕在颜料狼藉中幽亮:
23:48。班级群最后一条消息停在逸尘的调侃——
“清哥明天记得交物理卷啊!没你垫底我害怕!”
指尖悬在陆予明的聊天框上。
【?】的图标旁,最后对话仍是昨夜他发的“伤口别碰水”。输入框里打了又删的“谢谢”,最终被雨声碾成空白。
防盗门锁舌突然弹响!
贺见清僵成一座冰雕。父亲有备用钥匙——拘留所保释最快也要24小时,但脚步声已踏碎玄关的寂静。
美工刀片从红绳滑进掌心。
“贺见清。”
陆予明的声音割开黑暗。他斜倚在卧室门框,雨水顺着黑发滴落,脚边扔着撬变形的防盗门锁芯。
“你家锁,”他踢开报废的锁芯,“比竞赛题简单。”
贺见清松开发抖的手,刀片“叮”地掉进颜料盘:“…你怎么进来的?”
“爬树。”陆予明指向窗外——梧桐枝桠在暴雨中狂舞,离窗台不足半米。“比周婷的嘴好爬。”
他拎着便利店塑料袋走近,消毒水味混着雨汽漫开。塑料袋搁在染血的素描本上,露出绷带和胃药盒,最底下压着套未拆封的水彩笔。
“逸尘说你没拿作业。”陆予明抽出物理卷铺在颜料渍上。力学大题旁留着龙飞凤舞的解题批注,最后一行小字:
**“合力方向:→光”**
贺见清盯着那个箭头,像被烫到般移开视线:“…我不需要补课。”
“需要吃饭。”陆予明从湿透的背包掏出保温盒。咖喱热气蒸腾而起,土豆炖得酥烂,胡萝卜切成笨拙的星星——绝不是外卖刀工。
贺见清喉咙发紧:“你做的?”
“便利店新品。”陆予明掰开一次性筷子,“试毒吗?”
辛辣滋味在舌尖炸开时,贺见清呛出眼泪。陆予明突然伸手,指尖抹过他嘴角咖喱渍。温度一触即离,却留下火星燎原的灼痛。
“咸了。”陆予明皱眉尝自己指尖,“下次少放盐。”
贺见清低头扒饭。米粒混着泪砸进饭盒,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门锁钱…我以后还你。”
“拿画抵。”陆予明扯过被颜料污损的沉船图,“这张归我。”
铅笔突然被抽走!陆予明在浪尖涂改——群青覆盖的深海处,一艘小艇正拽着沉船的锚链上浮。红绳系着两船龙骨,绳结正是他替贺见清包扎手腕的样式。
“你改坏了…”贺见清想抢画纸。
“沉船也有浮力。”陆予明挡住他的手,“F浮=ρgV排。”
暖光灯突然熄灭!
断电的刹那,贺见清听见自己失控的抽气。黑暗像父亲揪衣领的手扼住喉咙,胃袋绞紧翻腾的咖喱,他蜷缩着抠挖手臂结痂的伤疤——
冰凉的手突然裹住他手腕!
“呼吸。”陆予明的声音贴着他耳廓,“跟着我。”
温热的胸膛贴上他脊背,心跳声穿透湿透的衬衫。一,二,三…陆予明的心跳像暴风雨里的锚桩,将他拽离溺毙的漩涡。
“为什么…”贺见清在黑暗中颤抖,“为什么帮我?”
陆予明引着他的手摸向自己心口。L形烙印在皮肤上凸起,随呼吸起伏如未愈的刀伤。
“我哥自杀那晚,”他声音沉进雨声里,“也停电。”
贺见清指尖下的疤痕滚烫。
手机电筒光幽幽亮起。陆予明拧亮光源塞进贺见清手里,光束扫过墙角行李箱——那是今早父亲被带走前踹倒的,箱口散落着童年相册。
“找这个?”陆予明捡起撕碎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人抱着年幼的贺见清,笑容像晒化的蜜糖。
贺见清抢过碎片:“扔了吧…”
“粘好。”陆予明将碎片铺在物理卷背面,“我哥的照片…”他蘸取红色水彩涂满碎片缝隙,“也是血粘的。”
鲜血般浓稠的颜料渗进裂痕。贺见清看着母亲的笑脸在血色中重新拼合,突然抓起那管群青,狠狠涂在父亲的身影上!
蓝覆盖了半个相框。
陆予明抽出张纸巾,擦净贺见清染蓝的指尖:“还剩个人。”
他指向照片角落——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躲在树后,手里攥着贺见清最爱的恐龙玩具。
“姐姐…”贺见清喉头哽咽,“被妈妈带走了。”
陆予明将红绳解下,系在照片里小女孩腕上:“现在换我拽住你。”
雨声渐歇时,贺见清在修复的全家福背面画下灯塔。光束穿透蓝色污痕,照在小女孩紧握恐龙玩具的手上。
陆予明朋友圈更新:
【陆予明:浮力公式验证成功】
配图是两艘系着红绳的船,背景里藏着半张被群青覆盖的父亲剪影。
贺见清在评论区贴了张新画:
**【。:???】**
逸尘截图甩进【明清保护协会】:
“患者贺见清临床诊断:存活率100%!”
雨后的巷子蒸腾着柏油路的腥气。逸尘拽着贺见清翻过学校围墙时,铁栏杆上的锈屑沾了满手。
“快快快!新开的电玩城有高达限量版!”逸尘踩过水洼,裤腿溅起泥点,“再晚就被黄毛那帮人抢光了!”
贺见清被他扯得踉跄,白衬衫下摆从裤腰滑出半截。昨夜陆予明系在他腕上的红绳随动作晃动,末端刀片刮擦着腕骨旧疤。
巷口阴影里突然吐出烟圈。
三个黄毛堵住去路,中间那人弹飞烟头:“贺见清?你爸欠的赌债该还了吧?”
逸尘把贺见清往后一推:“找错人了哥们...”
拳头裹着风声砸来!贺见清侧身闪避的瞬间,后腰撞上冰冷砖墙。剧痛炸开的刹那,他看见父亲在调解室谄笑着递烟的画面——就是这群人,用烟头在母亲遗像上烫窟窿。
“找死。”
贺见清的声音比巷底积水还冷。他揪住黄毛衣领往下掼,膝盖顶进对方胃部的闷响混着惨叫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另一人抡起铁链抽来,贺见清偏头躲过,反手抓住铁链缠住那人脖子狠踹膝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