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蛇女转身回头望了一眼腾蛇,她脸沉下来,径直与腾蛇一同赶往祭神殿。
腾蛇望向山蛇女,“你还要跟我吵是不是?”
“……楼望津已经变成恶鬼,”腾蛇转头,心头悲痛,“我不再干涉你,但你不能阻止我去保护弥月。”
山蛇女道:“你还要对她抱歉到什么时候?她亲生儿子,是你害死的?”
“弥月亲生的还在襁褓里的儿子,是望津害死的?”山蛇女拦在腾蛇面前,她攥住腾蛇的手,说:“哥哥,我离开祭神殿是我不对,我让你孤身一人是我不对,但楼望津本就是被冤枉的,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杀死一个神女的儿子,就算是望津喝醉了酒,可罪不至死。为什么弥月到了人间也不放过他?”
“当年因为这件事死去的最重要的人,你忘记是谁了吗?”
腾蛇终于跟她面对面,“我问心有愧,你懂吗?”
“……阿弥斯的未婚夫戈垣是我心头一处伤口,”腾蛇道:“我答应你,如果游行不毁掉祭神殿,我便听他说几句。”
山蛇女终于冷静,她笑了笑,说:“楼望津跟我团聚,我还有另外的亲人。”
腾蛇眉目骤然放软,“嗯,他活得好好的,我偷偷去看过他,只不过此人没有娶到良人,总是骂他。”
山蛇女主动挽上了腾蛇的手臂,说:“游行并不是你口中的妖魔鬼怪,你如果我这个妹妹的话都不听,你光保护弥月是害了她。我也当过母亲,当一个母亲发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得服从她的。”
“……”腾蛇低头,拍了拍山蛇女的手,“我不是说一定要分开你跟楼望津,只是恶鬼伤害天使,难道我又要看着另外的惨剧发生吗?”
“我不是说游行不好,而是游行杀掉所有人,这是不对的,毁掉祭神殿,也是不对的。”
山蛇女长发撩出弧度,如手捋直了一根弹簧,说:“如果说,就是弥月或者阿弥斯,或者神界任何一人派出的人来杀我呢?”
腾蛇反问:“此事当真?”
山蛇女:“受害者不止我,还有游行亲生儿子,以及你也许会看到贱人来诉苦,那个人亲眼用刀子扎进了现任鬼王迟言允的心脏,此人诡计多端,其中这个谢知节。在十七年前的湛海冰封中,曾经派出过这个贱人来伤害年幼的容倾与游行。”
“这些东西背后跟莉莉丝是分不开干系的。”山蛇女说:“难道游痕不喜欢莉莉丝,莉莉丝就要因为这件事持续地报复无辜人吗?湛海失踪了多少少年少女?迄今都没有下落,而谢知节到洛城第一件事不是救人,而是联系这个贱人盛今诺去害死亚瑟王。”
“或许你从不知道,容倾失去本源之力后无法调动治愈系力量,上次解决湛海冰封的是舒野,这一次是游行,你口中无辜可怜的弥月跟莉莉丝,他们做过的事情,你真的知道多少?”
腾蛇听君一席话,突然停住,恰逢此时,舒野来找腾蛇。
地狱城城主与神界大审判长一见如故,舒野先是放慢了语气,说:“我是为我家大外孙的事情才来找你的,以及,我想跟你谈谈莉莉丝的事情。”
“我凭什么听你聊?”腾蛇道:“地狱城杀死我最忠诚的学生戈垣还不够,我管理神界,图个心安理得,你倒是来寻找我的不快了?”
“当年白泽母亲瞎了一双眼,你舒野用什么偿还?”腾蛇痛心:“一个容易,一个戈垣,一个两个,都死了。游痕,也死了,是不是你看到神界所有你不想看到的人都死了,你就会心安?”
舒野:“如果,事关戈垣能不能活下来呢?”
“我不是来跟你吵的,我是来让你听一个人吩咐的。”舒野让洛九夜带上来一个人。
迟言允坐到轮椅上,人缓缓从后方驶来,他很意外游行没有杀死自己,但是自己终究是换不回当初的友情了。始终不如身为魅魔的鬼王,是自己心中的一道伤。自己不想成为什么鬼王,也不想待在地狱城了。
洛九夜跟他说,莉莉丝说什么你就信,你觉得游行爸爸那么深情的人,真的会出轨吗?
迟言允回家,他回到了很久之前自己住过的房间里,上面记载了一些他妈妈说过的话,他妈妈记录说,迟匣骗她言允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是她跟莉莉丝生的,才不是,我做过坚定了,言允是我的孩子,我亲生的儿子没有死。我一定要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迟言允那时忽然心安了,他温柔良善的母亲,是他的亲生妈妈。
他妈妈,喜欢唱歌。
迟言允笑了,嘴角勾起弧度,洛九夜察觉到他在笑,问说:“从来看见你笑得这么开心,想到什么了?”
“想去学唱歌。”迟言允说:“是我对不起阿行,我跟他终究不是追求同一个目标的人,我想去做点自己的事了。虽然……”
洛九夜说:“阿行唱歌的确不好听,只不过他长相得天独厚,音色也好,他一个杀人饮血的粗性子,没有心情唱抒情歌,也不会写歌。”
迟言允说:“嗯,我要离开地狱城了,你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洛九夜愣住,他推迟言允到腾蛇面前。腾蛇看了鬼王一眼,不由得感叹迟言允的确没有血性之姿,他想起迟言允的母亲,说:“你让我想起你温驯的母亲,那个唱歌动听的乐师……她那副黄莺般的嗓子当真是举世绝伦。”
迟言允突然笑了,“多谢审判长大人夸奖,我母亲离世多年,我已经许久没见到她了。”
山蛇女抱起胳膊,“你母亲,现在变作一只黄莺被谢知节成天逗着玩呢……”
迟言允皱眉:“你说什么?!当真?!”
舒野对腾蛇说:“请吧,腾蛇。”
舒野才看向迟言允,一副恨铁而不成钢的表情,他的确看不上迟言允,可他母亲却是很好的人,那个迟匣不是个东西,连带着儿子也一起受罪。
舒野永远忘不掉宝贝女儿是怎么死的,他都不愿意看到大外孙,怕一看到就心里难过。可容千水汪汪的眼跟夏洛太像了,性格跟女儿太像了,一逗一个欢喜。要不是大外孙眉眼跟他母亲类似,他老早把这混东西送上西天,眼不见心不烦!本来留着莉莉丝是想让莉莉丝自己认错,哪知那疯女人跟她母亲一样,贪得无厌!
腾蛇说:“死老婆娶新妇,我怎么听你说话?”
“胡嫚珊好歹是个伯爵王夫人,为人意气用事了点,你这种人,”腾蛇说:“为人不齿,人死了小脑还立着的混账。”
舒野说:“我女儿要是没醒,我告诉你,你等着死吧你!”
终于等到日蚀,他终于能看到最疼爱他的女儿苏醒,但舒野始终是对游行有抱歉,他此刻倒是庆幸,当年听大女儿劝,主动出手解除冰封,救了大外孙跟他男人。什么地狱城的王位,什么责任,什么纯种大恶魔,只有女儿醒了,他才心安。
腾蛇说:“那得看鬼王跟天使长的本事了。”
迟言允对洛九夜道:“推我一起去祭神殿吧。”
山蛇女裸着手臂,骤然目光茫然跳到门外的不远处。
楼管月跟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冲她招手,大喊婶婶!婶婶!婶婶!
舒野腾蛇一行人率先走了,山蛇女与他们背对背相离,她跟只轻盈的仙鹤般大步奔走。
蚂蚁像是长了腿,逃走了。
楼管月看到叔叔就高兴,看见妈妈就烦,可叔叔说带她去玩,妈妈也同意了。
楼望津很感谢楼夫人,这么多年,楼夫人骂骂咧咧,却还是时不时给他送米饭跟饭菜,尽管他不吃,可依旧感受到了普通生活的珍贵。
楼望津张开双臂,拥山蛇女入怀,问她说:“说吧,我能帮什么忙?但唐诗婉这件事我或许要帮她解决,她不是坏人,她只是一个母亲,她已经流产过一个小孩了,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寄托了。”
山蛇女由着他抱,说:“还好我没有放弃,你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楼望津:“以后不会了,曾经伤害我的人,我记得很清楚。”
山蛇女:“当年你去了趟湛海就没回来,你还记得吗?”
楼望津:“你知道一个叫残夜的人吗?他是高阶恶魔,如今就潜伏在容瑾身侧,现在约书亚应该附身容瑾了,当年的柳重光就是容瑾杀死的,你不知道吗?”
山蛇女:“抱歉,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楼望津:“我们去找游行吧。”
“嗯。”
·
祭神殿外有许多庄严的雕像,淡绿色的藤萝生出柔软的触角爬向它的脸庞。
游行看了下,心想小孩子恶作剧也大概如此了吧。
他走得气喘吁吁,像是第二天爬了高山下床,腰软腿软。
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游行的心像是蜡烛吹灭又点燃,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等会儿,容倾来了?
游行心绪烧得旺,突然生出了力气,又能走了。
可能他还是菟丝花吧,他的确待容倾身边太久,以致于都不想拿刀拿枪。
平素没手没脚惯了,游行一边想,一边踏步上了祭神殿,他的手段很简单,祭出惊雨刀。
游行脸换上了煞气般的表情,如今容倾恢复天使本源之力,那么他也应该找专门的人算账了。
惊雨刀下,不走生魂。
不论神人鬼,绝不留情。
想当初,这些人审判容倾的时候,没有留过一丝情面,如今,又会对他搞什么幺蛾子呢?
游行掌心黄金棺的钥匙滚烫,他一步步走,形如修罗索人命的恶鬼。
祭神殿大门缓缓敞开。无数滚烫的云雾从高处奔腾下来,最高的神位空缺,它的背后,一段金色的光。
甫一进门,弥月声音尖锐:“身为神,迟到了也敢闯进祭神殿的大门?”
“低等魅魔,就算是神之子又如何?”游行仿佛听见昔年最恐怖的梦魇,那个声音又说,是迟言允的,“就凭他,也配当鬼王,也算是神之子,继承神位,指不定多虚伪。”
“你看看这鬼魅之地,那冰冷的地方才是你的来处。”
游行目光涣散,他看向很远的地方,远处有个人。
是容倾!
游行无意识奔跑过去,抱住他,“容倾”吐息耳畔,说:“勾引人心的恶魔,你想要我对你做什么?!”
游行骤然抬首,浑然不觉,道:“我没有勾引你,我只是……”
“真的没有吗?”
“你真的不想我抱你吗?”
游行拒绝:“不是,我不是这种人。”
“你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不是你勾引天使的罪恶证明?”
游行心痛万分,他踏入祭神殿前一脚,容倾扶稳昏过去的游行,贴他耳畔道:“既然想要我,怎么不光明正大,你真问,真强迫,别人又能奈你何?”
“我不愿意。”游行皱眉,呓语道:“我怎么能强迫别人。”
“可事实就是,你就是在强迫天使成为你的禁脔,难道不是吗?”
游行闭眼。
万千佛像脸庞长出浓郁的青苔,墨绿色腐朽,溃败。
“孩子,孩子……”
“我没有不负责,我只是……”
容倾盖住他的眼睛,他当真狠心,“孩子死了。”
“容决刚被巫师毒死了,宝贝,”容倾无所不用其极地欺骗他,不划下这一刀,游行不会振作的,他再度重复,“宝宝死了,游行,双胞胎都死了。”
游行冷不丁从梦呓中苏醒,他身后是容倾温暖的胸膛。
游行后退,脚踩到他的,盯他问:“狗东西,你骗我的?”
容倾揽他的腰,扣紧,低头盯着他长睫毛吹了口气,“你觉得呢?”
游行烦得很,容倾不做人。
恢复了又开始装腔作势,不过他没反驳,下意识觉得容倾说得是对的。
本来想说打发一下弥月跟莉莉丝就算了,毕竟神界需要奴才,他泡温柔乡就行了。
游行踩他一脚,“你等着吧。”
容倾死死扣人:“有胆子带球跑,没胆子认?我告诉你,接下来,我们可就形同陌路了。”
“讨债就讨债,我怕过你吗?”游行没踩到,容倾反捏他腰,“到底生不生?”
“我不!”游行呛他:“我不!神之子关我什么事,当奴才的不能是我!”
“也不能是你。”游行烦躁,“你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跟你?你现在就是湛海一个革了职的贫穷贵公子,我又不扶贫,我很金贵的。”
容倾气死了,捏他手臂:“你不是挺会骂人的吗?你再说一句?”
“我不生,气死你,讨债鬼,我才不要救他,救你一个够烦了!”游行踹了脚容倾小腿,容倾死死地捏住他手臂,一脸怒气,恨恨咬牙,说:“鬼东西!你!”
容倾听了句真心话,都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一问就炸毛,再问就拿刀砍,除非逼急了。
讨——债——鬼——!
居然说的是他!!
“我是讨债鬼?!”容倾跟他闹,“明明是你不负责,你告诉我怀孕,我哪里会不负责!”
游行手捏住了,这会儿谢知节路过游行对面,他有心思开玩笑:“呦,这是又生二胎了,可别又落得个死爹死妈的下场啊。”
游行烦死了容倾的懦弱,可这回容倾对谢知节说:“谢谢,有二胎我感谢你。”
容倾死命攥手腕,游行愣了下,“你真的要养啊?”
容倾耳根子爆红,甩他手,说:“我跟流氓,能有什么话讲?”
“…………”
“你说我?!”游行震怒,“我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