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深何目送兰姨,随后进了房。
夕阳把一切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外头没有风,连外面的动静也似乎在很远的地方,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只有一个缺母爱的女人,在面对一份不属于她的、来自别人母亲的包裹。
谭深何替原主打开了包裹。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些碎钱,用一个旧荷包装着,谭深何认得出,这是冯茹姑的贴身荷包。
再下是两套原主的衣服,原主仅有的两套体面衣服。
两套衣服里,夹着两条塞好填充物的的月事带,被仔细地叠好。
谭深何有点恨。
她恨系统给她的原主记忆是那样具体可感,甚至连原主的情绪也给到了她,她仿佛真实地过了原主那短短的一生,以至于她面对这份妥帖的包裹没法不动容。
冯茹姑和她的母亲很像,一样的忧愁,一样的沉默,一样地能干,在男男女女的家庭里承担大部分的活,催着女儿们走上和她们大差不差的路。
但她们的性格又很不一样。她温柔,温柔得有些瞻前顾后;她怯懦,怯懦得有些优柔寡断;她瘦弱,瘦弱得仿佛一掌就能把她催折。
她和她母亲总是像仇人般相恨,可她和她的娘亲总像同病人般相怜。
这确是给她的包裹。冯茹姑怕她衣服不够,送来了衣服,怕她钱不够花,送来了钱。
她准备明天把荷包还回去。
恍惚间她想起她前些天好像也干过类似的事,她把谭昭儿塞给她的钱也还了回去。
她生前没有姐姐,她是家里的老大。她当惯了姐姐,原主和她姐姐的关系也不算好,以至于她对谭昭儿没什么很大的触动。可现在细想来,谭昭儿那每次的焦急都是一个姐姐对妹妹笨拙的担忧。
她们是一体同命的一家人。
她们是同一块瘀血。
谭深何决定明天去见一见她们。
隔天一早,谭深何是被一阵嘈杂吵醒的。
她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好像出了什么事,一出了屋子,屋里除了她只剩一个小谭香。
“唔,她们把李先生抬回来了,那李先生好像出什么事了。”没人和谭香说过事情经过,她也是屏息凝神听了好一会,小小病号连吃瓜都只能吃瓜皮。
谭深何索性也出了门,心里十分犹疑,李神棍受伤了?
像她刚回来那样,一群人围在李神棍的屋外,探着头往里面看去,不过都有意无意地保持了一点距离,似乎怕被对方碰到。
更多的是三三两两地在外围,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很好,有点防疫意识了。谭深何满意地点点头。
一转头,谭深何就对上了谭昭儿的视线。
她这个姐姐却好像没了之前的莽劲,一对上视线,就慌忙地低下了头。
谭深何又四处环视了圈,没有看见她们的娘,冯茹姑。
说起来,上次去原主家,也没看见她的妈妈。谭深何暗自思忖,看来冯茹姑确实被压榨得狠了。
人群外边有正和姐妹闲聊的婶子们,看样子知晓事情经过,谭深何便上前问是出了什么事。
“我们今早出田哩,那李先生就倒在村口前,哎哟,血肉模糊!”婶子神情夸张,“不知道他惹了什么人哟!”
谭深何又问了一些细节。
“不晓得啊,我们一到田里就看到他躺那儿了。”
“谁敢打这李先生呀?莫不是山匪……”
大家脸上都挂着担忧,却不都是担忧李先生的情况,她们更担忧的是将来的危险。
附近的村子都知道李先生,他在谭家村失了信,不代表在别的村也失了信,一时半会也没人会把李先生得罪。李先生受了伤,可能就是被什么蛮子袭击,怕就怕李先生是回来的路途上遭遇的不测,那意味着流匪已注意到她们这个小村子了。
“去找个人把盼妹喊来!”屋里传来兰姨的声音,谭深何忙迎上前去。
喊我?
谭深何心觉古怪,顺利地进了房间。
一进去谭深何就注意到李先生屋内讲究的装潢,很低调古朴,但掩不住好东西确实多。
屋中央有一张榻子,李先生就躺在上面,旁边围着好几个人,村长和兰姨都在其中。
兰姨把她招呼过来:“盼妹,来!李先生有话要同你说。”
看着周围人皆是一脸凝重,一副李先生活不过今晚的样子,谭深何走上前一看,此人确实像活不过今晚的样子。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刀刮,也有鞭痕,像是被严刑拷打了一般。
怎么会伤成这样?
李神棍吃力地睁开肿胀的眼,汗涔涔的脸看起来格外油腻,两滴泪从眼眶里渗出来,谭深何看清了他哀求的眼神。
李神棍抖着嘴,说:“求你原谅……我……再也不行骗了……求您救救我……”
旁人惊讶地看向不为所动的谭深何,女娃娃低头看着榻上乞怜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