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此起彼伏。
江照临心脏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却在距离裴宴两步之遥时被慌乱的人群挡住。
裴宴却在此时睁开眼睛,细看过去,男人眼中红血丝弥漫,眼底泛青,显然极其疲惫。
“我没事。”裴宴声音虚弱。
周秘书和江照临同时舒了一口气。
宴会众人挨个关心,争前恐后,裴宴周围密不透风。
周秘书替江总开口,“江总最近实在是太辛苦,连续两周熬夜,身体有些吃不消,这样吧,大家先吃喝,我扶江总去外面醒酒,徐姐,您帮着管一下。”
众人注视下,裴宴缓缓掀开一只眼皮,用气声对周秘书说:“不用你,让他扶我去吧。”
苍白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向江照临。
阳台上,窗户半遮半掩,晚风轻轻吹拂,偶尔掀开几乎融入夜色的帘子。
“还好吗?”江照临的声音绷得发紧。他单手扶着裴宴,颈侧淡青色的血管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江照临比谁都知道自己的身体,半年三进医院,每位医师的医嘱都如出一辙:戒烟戒酒,规律作息,按时进食。
但这些不是那么好做的。
深夜十点的投资意向,谁敢置之不理?
午夜十一点的董事长在场的紧急会议,谁能安然入睡?
觥筹交错间七位数合约的酒局,又岂是一句“胃不好”就能推拒的?
江照临职场初期,职场生存法则就深深刻进他的骨髓,无所畏认不认同,但是他比谁都卷,陪客户喝到胃出血,通宵研读竞标方案。他想得到一切,但他没有背景,只能透支生命,又争又抢。
忽地,掌下的身体轻轻一抖。
裴宴双眼睁开,眼中闪过狡黠,哪还有什么醉酒的样子。
他推开江照临的手臂,一个转身靠在窗台栏杆,舒展双臂,夜风拂乱了他的发丝。
“这样不就不用喝酒了,怎么样?聪明吧。”裴宴嘴角弯起,满眼笑意,有着与这具身体不相匹配的少年气。
江照临松了一口气,他慢慢直起身体,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担忧的神情淡了,渐渐恢复内敛。
他对裴宴这点小聪明不置可否,不过尽快结束应酬是好事,江照临也不吝啬,道:“挺聪明的。”
裴宴灿烂地笑容一顿。
一整天了!终于说了一句好话,真不容易。
“还行吧,当总裁也不是很难。”裴宴脸颊歪向左边,仰着头,瞳孔跃动着光,脚边狭长的影子都能看出他昂扬的姿势。
江照临一潭死水的样子微微泛起波澜,从头到脚扫了裴宴两三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幽暗的眼眸隐于黑夜。
青年对于互换没有任何不满,期待又沾沾自喜。
那他呢。
江照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
庆功宴结束后,两人一起上车离开。
江照临这次坐在副驾驶,拇指飞快敲着手机,他略疲惫,眼下泛着倦色,紧靠着座椅,半闭着眼。
他和裴宴各自有两个手机号,两个微信,一个工作号,一个私人号。
他们把自己的手机拿到手里,检查信息。
他手机上的信息溢满屏幕,大多是没有微信只有手机号码的合作伙伴,他们发的短信极尽溢美之词——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信任与支持,和您合作总能感受到您的专业和魄力。愿您的事业更上一层楼,生活顺心美满!未来我们继续携手同行,合作共赢!
哪里还能顺心美满。
对于这些没有什么营养的信息,他一般统一回复感谢二字。
裴宴也在检查信息,看完之后似乎在刷娱乐软件。
他认真思考裴宴这个人:浅薄、偶尔机灵,好在还算好哄。
加上信托基金的存款,他已经把裴宴当成谁家出来体验生活的富二代。
“你住在哪?”江照临问。
裴宴放下手机,又和江总单独相处了。
他本能感到不自在,他是经过三轮残酷面试才挤进盛世传媒的实习生,江照临是掌握生杀大权的总裁,两人之间横亘着难以逾越的鸿沟,让他的每个肢体动作都下意识谨小慎微。
这是肢体语言的想法,他心底深处却涌动着截然相反的暗流,江照临表里不一,他并不敬畏他。
他混迹茶水间和楼道,所有人都在聊八卦,不聊是不合群的,而且八百个同事有七百九十九个都在聊江照临的八卦,说他手段狠辣、风流成性、背景强横、权势熏天。
那些香艳的桃色传闻与骇人的商场阴谋经过无数次发酵,早已在他心里为江照临勾勒出一幅斯文败类的形象。
了解越多,江照临在他心中就越没有威望,所以他表面惧怕他的权势,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你装什么装。
“嗯?”江照临又问,裴宴仿佛呆住了。
裴宴才反应过来,磕磕绊绊道:“北三环,洛华附属楼。”
“一个人住吗?”江照临道。
“一个人。”裴宴道。
这个小区江照临有些印象,离公司很近,步行二十分钟左右。
是京城早年间的建筑,附近都是老楼,不符合江照临对富二代子弟住所的刻板印象。
眼下这个情况,他和裴宴短时间内最好住在一起,方便互相熟悉,找到换回来的方法。
江照临的小区有同事邻居,表面和善,背地里插刀的关系,他不能让两人的特殊情况过早地暴露在同事眼里。
那么住所只有两个选择,一个裴宴家,一个酒店。
江照临跟裴宴分析利弊,道:“我们最好先住在一起,你家方便吗?”
裴宴嘴角动了动,他有一丝期待,住一起的话,能不能住江照临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