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懂这些,但他能感觉到。他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没有哭,只是安静地守着。
锐眼在远处陷阱旁停下了动作,铁匠的敲打声轻了,老猎人加固棚壁的动作更仔细了,哑婆守在药锅旁,老巴克像尊石像立在入口阴影里,浑浊的眼睛扫过天空,又落回我们这里。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里爬行。根须核心的蓝光越来越暗,闪烁的间隔长得让人心慌。传过来的信息流也像快要干涸的溪流,越来越细,越来越少。
滋…最…后…数…据…包…微…光…社…区…基…础…生…态…循…环…模…型…概…念…图…
那冰冷的电子音几乎微不可闻。
一幅更加宏大、却也更加模糊和残缺的蓝图碎片,沉重地压进我的意识。
不再是零碎的土壤、水、植物,而是试图把它们连成一个活的圈——植物净化空气和水,土壤种出食物,食物养我们,我们的废物又回去养土壤…一个在废土上自己活下来的渺茫希望。
太大了!太碎了!像一座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图纸!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脑子里嗡的一声!幻听尖锐到刺破耳膜!眼前猛地一黑!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最后的、沉重的碎片彻底压垮时——
传输,戛然而止。
我按在根须外壳上的手掌,只感觉到一片冰冷和死寂。
根须核心处那点微弱的蓝光在极其缓慢地最后一次明灭之后——
彻底熄灭了。
没有声音,没有震动。
只有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瞬间笼罩了它的身躯。
它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沉默的钢铁山丘。
一座失去了最后灵魂火花的纪念碑。
结束了。
我的手还按在它冰冷的外壳上。
脑子里塞满了冰冷、破碎、杂乱的知识碎片,像一个被强行塞满的、快要炸开的破麻袋。剧烈的头痛和幻听并没有因为传输结束而消失,反而像挣脱了束缚的野兽,更加凶猛地反扑回来。
天旋地转,我晃了晃,几乎栽倒。
小芒猛地扑上去,小小的身体紧紧抱住根须那条冰冷的承重臂,小脸贴在冰冷的金属上,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
棚架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声音都停了。敲打声,搬运声,低语声全都消失了。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沉重得像铅块,落在那座失去了最后光芒的庞大身影上。
我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刺骨。
我看着根须彻底沉寂的躯壳,那冰冷的金属山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冷汗和灰尘的手。
根须的传承,完成了。
它把它所知的一切,它所能给予的一切,都化作了冰冷的碎片,塞进了我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容器里。
我静静的看着那个冰冷的机器,脑子里忽然回想起了我们相遇的点点滴滴。
一开始我是不喜欢它的,它老是给我带来麻烦,还害我被方舟的人抓去。
可它似乎很是固执,一直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我走一步,它便走一步。
我生气的冲它叫,想赶它走,可它似乎并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只是仍旧呆呆的固执的跟在我身后。
我实在是把它没办法,只能任由它跟在我旁边。
它对这个世界似乎充满了好奇,却时常惹祸,逗得我捧腹大笑。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我们一起离开方舟的管制,一起探索这个新的废土世界。一起见过奇妙的生物,一起战斗冒险。
最后我们找到了真正的植物,真正的水源。同时也遇见了一群新的朋友。
老巴克、锐眼、小芒、哑婆……
一切才刚刚开始,怎么舍得说分手呢?
我呆呆的望着根须,“它还活着吗?”
老巴克摇摇头,忽然他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或许在古老森林里的森林之心可以救根须,不过这也是我听说的。”
“在古老森林里面曾经有过一个神秘的力量,她被称作万物之母,可以拯救一切生命,或许也包括机械生命?”
即便是传说我也不愿意放过,“古老森林在哪儿?”
老巴克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或许方舟的人能知道?等到他们下此来攻击的时候我们绑住他们问问看?”
我觉得老巴克说的有道理,我的眼光又再次扫过这里的每一个人,即便是救根须很重要,现在首要的也是好好的重建这个基地。
我觉得让一切都生机勃勃的,也是根须所期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