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须是他最忠实的伙伴和助手,探针手臂会帮他赶走偶尔落下的、不知名的小飞虫,暖黄的光芒总在他需要时,照亮幼苗的每一个细微角落。
夜晚,是社区最温暖的时刻。简陋的棚架下,小小的火堆燃着哑婆她们找来的干枯根茎,噼啪作响。火光跳跃着,驱散着寒气,也照亮着一张张疲惫却不再麻木的脸。
孩子们依偎在母亲怀里,听着老巴克用粗哑的嗓音讲着那些年代久远、半真半假的“旧世界传说”——关于会下雨的云,关于流淌着牛奶和蜜的河流(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小芒忍不住问:“蜜是什么?”)。
铁匠坐在稍远的地方,火光映亮了他半边疤痕累累的脸,他沉默地擦拭着那把巨大的砍刀,刀身在火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但握刀的手却显得异常稳定。
老猎人坐在火堆旁,用他那条被锐眼改造得更灵活的机械臂,灵巧地修补着一只破旧的皮靴——那是他从废墟里捡来的,视若珍宝。
哑婆坐在最暗的角落,火光在她布满沟壑的脸上跳跃。她依旧沉默,只是偶尔,目光会长久地、安静地落在那株被根须光芒温柔笼罩的幼苗上,枯井般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极其微弱的水光闪动。
这天晚上,火堆旁的气氛格外宁静。老巴克讲完了一个关于“会唱歌的树”的离奇故事,孩子们带着满足的幻想沉沉睡去。锐眼在“记事板”上更新完代表“水源充足”(今天冷凝效果格外好)的水滴符号,也安静地坐了下来。
一直沉默的老猎人,看着火堆里跳跃的火焰,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生锈的门轴转动。
“以前……在北边,”他用那条灵活的机械臂指了指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有个小矿镇。不大……但热闹。”他顿了顿,火光映着他仅剩的那只眼睛里,翻涌起深沉的痛苦。
“辐射尘暴……像他妈的黑墙……压过来……跑都来不及……”他那只完好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膝盖上的破皮靴,指节泛白。“老婆子……抱着小孙子……就在我眼前……”他的声音哽住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那只机械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棚架下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火堆噼啪作响。连风似乎都静了一瞬。
铁匠擦拭砍刀的动作停了下来。锐眼默默垂下了头。带孩子的母亲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些。小芒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
哑婆的目光,从幼苗上缓缓移开,落在了老猎人痛苦的脸上。她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极其缓慢地、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枯槁的脸上流露出深切的、无声的悲悯。那是一种只有经历过同样深渊的人,才能读懂的共鸣。
老巴克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一块烤得焦香的地薯,掰开一大半,不由分说地塞进老猎人那只紧紧抓着皮靴的手里。“吃!”他声音粗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都过去了!活着,就得往前看!瞅瞅咱这儿,”他环视着加固的棚顶、堆放的物资、火堆旁的人们,最后目光落在根须和它守护下的那片绿意上,“这点亮儿,这点绿,就是咱往前看的奔头!”
老 猎人握着那块温热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地薯,粗糙的手指颤抖着。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也落在了那株在根须光芒中轻轻摇曳的幼苗上。那点柔嫩却无比坚韧的绿色,像一剂无声的良药,缓缓注入他痛苦的心田。他紧绷的肩膀,一点点松弛下来,那只机械臂,也重新恢复了平稳。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死寂。他低下头,慢慢地咬了一口地薯。
火光跳跃着,温暖重新流淌在棚架之下。那些深埋的痛苦并未消失,但在这片共同守护的微光中,它们不再能轻易吞噬人心。
根须暖黄色的光芒,如同永不疲倦的灯塔,温柔地笼罩着苗圃里那株日益茁壮的幼苗,也笼罩着棚架下这群相互依偎的灵魂。
那小小的绿叶,在光芒与夜色的交界处轻轻舒展,仿佛在无声地汲取着这片“微光社区”凝聚起来的、比废土本身更坚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