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问的不是原因,而是解决的办法,他会不会给?会,但不是直接给出来,而是会在行动中提示她。不过,道途漫漫,终须独行,旁人最多只能做个引导者。
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他也能观测因果,一旦将玄机宣之于口,便会打破既定的走向,将事件的未来发展导向未知?
早在来这秘境前,她便已经做过许多尝试,而沈谦语都未曾阻止。这就说明他其实也不是全知,一切行为皆是在他觉知范围内做出的合理反应。
——奇怪。真是太过奇怪。
原是她立誓要护他,现实却又反过来,还是他在护她。
是她因不够坦诚而陷入执障了。与其逆天改命,却终属徒劳,不如直指根本,来个釜底抽薪。
就算是道印又如何?她提前把那镇塔地下的麻烦给解决了,他可还有道可殉?
至于守塔之责,不该让单个人来承担,也不应可着黄龙一尊神兽独承万钧。诸君既享天地灵韵,便需同负山河之重,断无只取不予、逃避劫责之事。
——解法在她,更在整个修仙界和巫族。
纵然人心各异,所求非一,但其实同道者亦有无数。面对危难时,她素来习惯孤行独往,倒是忘了众志归一便可撼天纲。
只是,要以多少命来抗?
她的命,她自己可以做主;别人的命,她尚不敢放上棋盘。
一双沉静而淡漠的眼眸缓缓阖上,继续冥思。
然而混沌道音却忽如退潮时的浪花将她的所有心念席卷,只在识海中留下寂寂空无。
交叠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自然转换为太极印,清冽灵气亦无需她动念即自天灵灌顶而入。
她的呼吸渐渐均匀而绵长,吐纳间自成玄妙道韵。无性灵气循周天运行转化,凝结出阴阳丹火灵核如黑白二色棋子,沉落于丹田炁海中顺向旋转的青蘅两极——炼化己身为丹鼎之器,却不自知。
然这一切却皆瞒不过乾元卦象:地火明夷,晦而待明,利艰贞。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
星火遁入地中蛰伏,静待燎原。
忽有一个暗影窜过天际,引得灵风吹落一片星辉。星光摇曳,渐被云雾侵袭。
林讷行缓缓收势,结束了周天运行。她张目四顾,目光呆滞了片晌,忽地将温润的同心玉珏攥入手中描摹。
沉思良久后,她将玉珏从腰间解下,揣入袖中暗袋封存。
“今后百年,你我不应再见。”她的神情疏离而冷漠,说出口的话语声线也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你要孤身寻道?”一道神识传音飞入识海。
林讷行摇了摇头,表示这并非她的本意:“百年之后,我便可知自己的情道是否能够走得通。”
“待到命劫降临,我会选择迈入轮回桥了断因果,还是会选择为你在这世间继续苟活?”她自问自答,“或许都不会。我早就将生死看淡,轮回于我无用。再者,你本就不需要我这样的微末之人守护。”
——“……”沉默。
她垂眸道:“我并非孑然行走,何时你舍得为我驻足片刻,也可以来寻我。”
——“……”仍是沉默。
林讷行拧着眉头挣扎了一番,还是没忍心说出“若是厌了倦了,便解了契也可以”的狠话:“回宗后,我便搬回养心居了。栖月轩里的东西,你看着收整了吧。”
——“为何?”
林讷行揣摩了一下“为何”二字指的是什么,才答道:“验证一下,这问心之契,是否能够改变些什么。”
她接着道,“自筑基以来,我便一直被各种外力因果推着走。一路走得太急,都没顾得上细辨本心。我的确是想看看,自己离了你,是否还会有求生的意志。”
——“你是要自毁道途?”
林讷行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和你们不一样,虽然入了道,但一直在尘劫中彷徨。本以为情念是浮生百障的解药,但天命因果告诉我不是。天地浩渺,我修的却仍是凡心。”
她抬头仰望着朦胧星图,低叹道:“若是有劫,便让它来吧。我或许不能苟活,但可以燃魂尽销。”
——“你说这些,是要诛谁的心?”
林讷行身形微晃,眼里忽然浮现一丝茫然:“我不知道。”
阵轨骤然加速变化,云雾退散,星图却依然暗淡,斑驳模糊。一缕浅淡绿影从林讷行绛宫无声游出,又狡猾地钻入深处敛息藏匿。
却在这时,一个清润的声音出现在林讷行耳边:“阿行。”
林讷行警觉皱眉,她往附近看去,分明无人在旁。何况她身处这乾元锅里,要隔空听到这样带着温热气息的声音,太不合理。
前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似有人在抚平她蹙紧的眉心。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指腹上也传来玉石般的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