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静守符施用,符文散作青芒入脉,才将眸中异变压下。只是静守符也还只剩下五六张,在她恢复对符笔的完全控制之前,须得省着点用了。
远处,古树寒潭被一片浓稠雾霭隔开,而时雨还在莲池中央的大石头上打坐。其周身灵气氤氲,与诸莲自成一片道意共鸣。
林讷行起身向四周探去。幻境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于平静与祥和,让她有些不安。
她并不怀疑自己先前所见的仙境,以及眼下目识所视的真实。只是,这真实里面还蛰伏着某种更为庞大的力量和存在。而以她现在的修为能力,尚还无法窥破其本质。
待她并指燃起一道火符融去碎雪,俯身贴近冰面朝深处冰封的那扇青石巨门望去时,才发现门上哪有什么龙凤浮雕,有的分明只是交叠绽放的千重幻莲。
她的身体似乎从未进入门内,而是一直站在冰山脚下,仿佛所见所感,皆是虚妄。
林讷行闭目念诀,十指并叠如兰,将指尖凝聚的冰灵点向神庭。冷风乍起,随着清心法诀引动的灵气刺入百汇。灵台驻晷,刹那千年。
她将神识对周围的观测放缓,溯影凝望,便可见此方天地始终在周转变幻不息。
正如她最开始所直觉的那样,这个秘境是活的,乃是巨兽的身体所化。
至于这巨兽究竟为何……她翻遍了识海记忆里从前所读的地理志和生灵志,乃至各种神话历史,终于在《九州异闻录》中找到了一个可能:
北冥有墟,其状若尸。以三千岁为春,三千岁为秋。每一万二千年,吐息成境,生死轮替……晦时冰映千瞳,莲照幽冥;明时火溯日轮,鳞错时空——
是烛阴尸。
“鳞错时空……”林讷行猛地睁眼向身后莲池中的时雨望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从莲台上跃下。他的手掌正温柔抚摸着仙鹤背羽,而眼神则定定地看向她。
她眸子里透出两分惊恐,莹白与赤芒隐隐浮现,同时体内灵力极速运转着预备交战。
“小师叔,您为何要单独带着我来到此地?”她语声温驯如常,神色恭谨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实则,她藏在袖里的手中已经暗自备满了八道不同的符箓,而一张叠成三角的静守符在她怀中将燃未燃。只待时雨说出含着半分算计的答案,她便要依据这或虚或实的答案作出相应的选择。
她不是不相信时雨的为人。往日的每一分庇护和关照她都仔细用心体悟了,皆是作不得假的真切情谊。
但是这秘境诡谲莫测,阿语他们也尚不知去了哪一层。她必须要先行锚定一个因果,从而机变应对。
与其继续在这虚实难辨的信任博弈中纠缠,不如直以符箓破开一道生路。
或许是莽撞了些,但也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时雨缓步向林讷行无声逼近,足下步步生莲,却每一步都踏在了她紧绷的心弦上。
一滴冷汗从林讷行的额角滴落,顺着颈侧的青筋没入她素白的衣领。终于,时雨在她面前三尺处站定。
他略微抬头,迎视着林讷行的戒备目光,眸色澄澈依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如果不是我带着,你必然会在这个秘境中走失。”
“可是阿语他——”林讷行紧抿着唇,将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太着急了。
微微调整呼吸将杂乱的心神强自稳定下来,她才继续问道,“您既然早就知道这里是三尸归墟境,之前为什么不——”话刚说了一半,她忽地醒悟过来什么,便悚然止住了后半句追问。
若按照《异闻录》所讲,归墟境一万二千年才开放一次,而时雨显然原就是这秘境中诞生的灵智之一,那么太上长老时非定是应在前几日才进入的秘境,将时雨带走……而他和时雨出秘境时,却回到了十数年前。
秘境吞时,人盗光阴。归墟蚀忆,岁月叠痕。
根据符牌上拓印的情报来看,先前入秘境之人,都在出秘境后顺利回到了当下时空,且也未曾听闻有时空错位的情况发生。或许时雨之前也不是很确定,这里是否就是他诞生的地方 。
林讷行扣紧了指缝间的符箓,骤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她面色强撑着镇定,沉声问道:“眼下境内究竟是明是晦?
时雨召来一只仙鹤,将他抬至视线与林讷行平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境有两眼,互为阴阳。冰火两重,明晦交替。若目识所见之景为相同,便是明。”
即是说,现在是明。
林讷行的心跳漏了一拍,仍旧平静问道:“生死逆转和时空错位,是怎么一回事?”
时雨轻手抚了抚鹤颈墨羽,反问道:“你为何觉得我会知晓这些?”
林讷行目光如剑,瞬也不瞬地与他直直对视,轻声问道:“您难道不是这秘境中诞生的灵智吗?”
时雨托腮思索了一会儿,模棱两可道:“你要这么说也对,但也不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