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微漾,转而回答林讷行刚才提出的问题,“虚实交错,因果轮转,全在一线之间。你若有胆魄,自可亲自去体会。有的人可以逆旅光阴,重塑因果;有的人则会受困于光阴之隙,终化作时空中一粒尘埃。”
林讷行退了半步,足底轻碾在冰面上,产生的碎屑融化出薄薄一层冰泪,又在平地刮起的刺骨寒风中迅速凝结成冰霜晶簇。
她肃然问道:“若虚实皆在烛阴一念,如何能够辨明真幻界限,破开这时空迷障?”
时雨眉目如画,神色淡然:“归墟境每开三十日,其实人人皆可以入此秘境,但并非人人都能够来到这一层,也不是人人都能接触到错位的时空。无妄执念者,自然能按照时间本序回到九州。”
他指尖凝出一朵冰莲递向林讷行,林讷行不接,他便任其舒展悬浮在两人之间:“你难道不想回到过去,改变些什么吗?”
林讷行凝眸看向冰莲中闪现的来世影像,双眼微微睁大。
一生看尽,她紧咬着齿关咽下方才心中暗涌的思绪,只是再开口时那有些发紧的声线悄悄泄露出她心神受到的几分蛊惑和震荡:“难道我和谦语,如今也算是有轮回之人?”
时雨将身体略作前倾,但神色间只是饶有兴致,并没有压迫之感:“如何不算?此间因果错乱,即便是轮回——亦可借。”
林讷行视线微垂:“有借必然有还,这代价我可未必偿还得起。”
刹那间,缥缈的声音在冰天雪地间折射出千万重回响,如生长着倒刺的根系直钻入林讷行识海最幽微处:“如愿改命后,归墟境也不留你的一身血肉神魂,独留下丹田青蘅做我的稀世灵植即可。”
林讷行心知这不过是惑心之语,冰莲中的影像更是虚无飘渺,可望不可及。她摇头将识海中的杂念挥去,冷声道:“你们的话里真假参半,不足以取信。而我和谦语,皆无命可改。”
时雨从鹤背上跳下来,负手凝视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女修:“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可还记得你的初心?”他将一身威严褪去,回到了他和林讷行初见时的仙童模样,“你本来对一切皆无所求,为何偏要因情困缚己身?”
“小师叔,你在凌霄宗习道这么多年,为何也会觉得情便是缚?若无当日因,何来今时道。一切种种,皆是我自己的期望和选择。”林讷行指尖微颤,灵力丝线紧扣着符箓预备引燃,她低声陈词道,“更何况,有人证无情之道,便当有人证有情之道。”
缥缈之声于她识海中讥嘲着她的痴愚和天真:“你的所谓有情之道,不过是小情小爱,如何能比及天地正义?”
林讷行定了定神,最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一个问题:“谦语他现在在哪儿?”
时雨沉默不答,缥缈天音则传声道:“舍情断执,本座便帮你。”
见此,林讷行便知道在这里是得不到答案了。
她抬头望向清透明净的冰晶穹顶,神色坚定,说话的声量不轻也不重:“我是不会留下来的。就算终不及大道,我也愿意!”指缝中的遁地符瞬息燃尽,符文悄声覆上周身凝成光茧,将她裹入地脉黑暗处蛰隐潜伏。
她背靠在冰冷镜壁上,左手指尖紧扣脑侧重重按压着,勉力抵御着识海被迷幻回音翻搅的刺痛与晕眩。她面色惨白,却扯着渗血的唇角低笑道:“您还真是个醉心培育各种奇花异草的栽花匠……”
镜壁折叠蠕动,将她的身形缓缓吞噬。感知到地脉中灵气流动的方向与莲境背道而驰,林讷行便也不反抗,只以五行增强符铸稳护体罡气,以免在传送的过程中被腥腐的黏液腐蚀。
心渊祭坛遗迹。
在张逸辰射出那一支气箭之后,周围的所有动静便仿佛凝滞冻结了一般。暗处的阴影悄然淡入虚空,而鲜红血迹则好似只是寻常的朱砂,仅仅描饰着地面上雕刻着的蛇鸟纹路。
僵持数息之后,两人面前突然叠现三层重影。
孙离屏息凝神,以神识传音张逸辰:“方才那股气息似乎消失了?”
张逸辰没有立即回话,在高处搭着弓箭缓缓警戒巡视。恰在此时,从残垣断壁外忽然传来微弱的脚步声。他即刻放箭射入来人步前寸余,厉声冷喝道:“来者何人,即刻止步!”
然而对方并未停止向前逼近。待有人从黑暗中传出一盏琉璃珠灯定位祭坛中心,孙离和张逸辰才看清来者的模样。
“是她!”张逸辰眸光骤冷,手中神弓骤然亮起“人”字篆刻,指间三棱气箭瞬间凝成银墨。孙离连惊呼都未曾发出,气箭便倏然离弦射向温蔚心脏。
“阿魏!”孙离目眦欲裂,当即就要离开阵枢去截箭救人,却被迅疾闪现在他面前的张逸辰横弓拦下。
箭矢铿然入地,崩飞祭坛边缘的一片碎石泥沙,滚滚气浪暴烈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