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力量馈赠,无疑是阿哈那兴之所至、随手抛下的嗟来之食。
但我向来信奉雁过拔毛的实用主义,送到嘴边的,哪有不吃的道理。
我继续维持表面上云淡风轻的从容,暗地里紧急发射加密脑电波联系小面具。
【我亲爱的阿哈,您老人家这次登场的动静,似乎大了那么一点点,已经有不开眼的坏家伙察觉到您的存在了】
我熟练地甩锅,并发出暗戳戳的试探。
【下次出场,还请务必低调些,也好向他们稍稍证明一下,我们欢愉岂是这般无用之物】
【阿哈就是这样的无用之物】
那面具用一种理直气壮、甚至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语气回应道。
祂完全不回应我有关于“下次出场”的问题试探,如同一颗被戳破的七彩泡沫般,噗地一下,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伶牙俐齿的精灵。”
在我的反问消散在空中的短暂间隙,对面的万敌侧身绕过我,继续向前走去。
他已然默认了我“精灵的身份”,以致于每次开口称呼我时都带着点嘲弄的口吻。
我得承认,这里的原住民确实算得上敏锐。
单说万敌,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在我先前那番有恃无恐的挑衅之后,便不着痕迹地在我和火里那枚顽固的戒指之间来回逡巡了几遍。
想来,我越是表现得对他的熔炉不屑一顾,他便越是笃定了我离不开那枚小小的金属圆环。
毕竟若我真能来去自如,又何必非要与这堆先前被他视作破铜烂铁的古董一同在火焰中经受考验,而不是早早飘然远遁呢?
我知道他是打算把我留在身边了,这种想法换我来也是一样会有的,如果这个目标杀也杀不掉,看上去除了会说点话也没啥威胁能力。
那我也会把它留在身边,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让它在暗处滋生出无法预料的麻烦。
但现在攻守应该易形了。
万敌要前往何处,又要对我做什么,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什么需要关注的问题了
那一丝丝温顺起来的欢愉之力,如同在黑暗中悄然点亮的烛火,让我对如何拨弄这无形之弦,陡然间有了些许模糊却又直指核心的领悟。
阿哈那戏剧性的登场、戒指的重现,像两块散落的拼图,骤然在我脑海中找到了彼此的缺口,指向了那个我一直探寻的真相——
翁法罗斯,这颗星球,与我那湮灭的过往,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既然如此,便不妨顺应那欢愉的意志,在这看似平静的舞台上,掀起一两场无伤大雅却又足以搅动风云的波澜。
在那错综复杂的真相彻底浮出水面之前,暂时扮演一个供阿哈赏乐的跳梁小丑,也并非什么难以忍受的代价。
我瞥向万敌紧握在掌心的戒指,我不知道他为何握得那么用力,以至于我的思绪每每试图与戒指建立更深层的连接时,都能感觉到一种微微发烫的阻滞感,仿佛被他手掌的温度与力量隔绝开来。
“太用力了,您捏疼我了。”
我轻声说道,语气尽量放得平和。
波提欧那家伙曾说每当我要骗人之前,语气总会变得特别甜腻,所以他总是能一抓一个准。
真奇怪,我明明自己没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不知道灵魂状态会不会这样,但是我希望万敌不要察觉出来我语气中的差异。
身侧的男人似乎顿了一下,他此刻已经走入了一片相对僻静的居住区域。
市集的喧嚣被厚重的石墙隔绝在外,只余下远处隐约的嘈杂。空气里飘散着橄榄油混合着某种不知名香料的独特气味,古老而宁静。
光线透过狭窄巷道的上方,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那些古朴的石质墙面上。万敌的脚步依旧沉稳,但那始终紧绷的肩线,似乎比在铁匠铺时松弛了那么一点。
看来,即便是悬峰的王储,在这奥赫玛城中,也并非处处都是战场。
念头刚转过,前方不远处的街角,几个穿着悬峰战甲的身影便一闪而过,动作敏捷地查探着四周,确认安全后又迅速隐没。
天空中,一只盘旋的乌鸦发出几声不合时宜的嘶哑鸣叫,那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
紧接着,一支乌黑的箭矢便携带着微弱的破空之声,自我们身后某个隐蔽的角落射出,“噗”的一声轻响,精准地贯穿了那只聒噪的乌鸦。
黑色的羽毛飘散,乌鸦如一块破布般直线坠落,砸在石板路上,再无声息。
万敌稍微放松了一点手里的力道。
我察觉到了他态度的松动,得寸进尺地继续说道。
“很闷,您能再稍微松开一点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