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间,他向前一步,慢慢抬起手臂伸向她。蓝欣识破他的意图,身形一闪,侧身躲避,同时左手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右手如铁钳般扣住他的手腕。她借力一拉,他身体失衡,被猛地压倒在身后的书桌上。
蓝欣欺身上前,左手臂横亘在他突出的锁骨处,右手精准探入他西装口袋,拔出钢笔。玫红色美甲轻挑,笔套应声弹出,尖锐的金属笔尖泛着冷光。
蓝欣执笔抵住他咽喉,掌心传来钢笔刻字的触感,“不许耍赖”四个字惊雷般劈开凝滞的空气。
——这是她送的十八岁生日礼,此刻却成了催收工具。
她冷笑:“连本带利9715.17万,一分不能少。”
他闷咳,喉结擦过笔尖:“利息包括1999个晚安吻?”
她扯动嘴角:“王总,你的信用早该破产了。”
他苍白脸颊泛起病态红晕:“那蓝总要不要……亲自接管我?”
她愠怒警告:“耍赖没有好下场!”
他懒散抬眼:“蓝总这讨债方式,可比律师函诱人。”
“不许耍赖,否则你会后悔。”她俯身将他禁锢在桌,青丝扫过他下颌,铂金项链上晃动的蓝宝石,像泪水凝结的晶莹。
他抬起双臂,手肘微弯,手掌摊开,呈出无力的投降姿态。自始至终,他肌肉紧绷却未迸发丝毫反抗力道,那看似妥协的动作,更像是预谋的配合——没有半分挣扎,连呼吸都平稳得异乎寻常。
他的衬衫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初中时替蓝欣挡小流氓掷来的酒瓶留下的。那时,她望着他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只会战栗地哭泣。他笑着用染血的手背蹭她的鼻尖:“看着吓人,其实不疼。不要害怕。”她信他了!她看着他白T恤上的血迹洇成黑玫瑰,却没发现他另一只攥紧拳头的手。每当回想起那一刻,蓝欣总会为那个英雄般的他感到无比自豪。
后知后觉的,现在才串联起来——他有晕血症,那时他是怎么克服的?
钢笔忽然发烫,仿佛还带着十八岁少年拆开礼盒时温热的呼吸。不记得因为什么事,她说了一句“不许耍赖”。月光浸透他泛红的耳尖,他说要把这四个字刻到她送的钢笔上,以她的笔迹为模板。他们一起见证每一笔每一划的雕刻,像某种天真又郑重的契约。
年少时一句耍闹的话,被他当作最爱的情话,却也成了而今最大的讽刺!
蓝欣收了手,放开了他,却依然将笔攥在手心。
她强迫自己切换回工作频道:“王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王启明不置一词,斜倚在书桌之上,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她又说:“王总,做人要讲信用。”
王启明滑下书桌,整理着衣服,仍旧默不作声。
“贷款还不出就逃,逃不过去就耍赖。王总不觉得这么做太卑劣了吗?”
“谁耍赖了?”
“如果不是耍赖的话,你为什么不积极和我们银行沟通?”
“能沟通的话,早就沟通了。”
“王总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做的不是当缩头乌龟,别想着找借口。请拿出当初申请贷款时的诚意来解决问题。这对贵公司的运营,对我们银行的发展,都有益无害。”
“这我有分寸。”
“分寸?王总,企业在银行贷款进征信记录,拖欠超90天,会被下调到不良。企业有不良记录,以后想在银行贷款就难了,在整个金融界融资都会麻烦。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
“当然,公司是你的,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可你别拖累我们银行啊!现在银行经营很不容易,没什么赚头了。我们自己拧毛巾过日子,冒着风险支持贵公司发展,你不能过河拆桥!9000万贷款逾欠,我们新区支行全员受罪。我们小美女客户经理天天以泪洗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她怎么了!”
“别胡说。”面对蓝欣的欲加之罪,王启明气闷极了,却不敢对她恼火。他深知,她嘴硬心软,可一旦翻脸,事情就更难解决了。半是反驳半是解释地说:“你们银行太强势,条件没谈好、合作不下去是真。”
“银行强势?”蓝欣脑海里蹦出一堆罪证,连珠炮似的数落起来,“你欠钱不还,我们银行只能给你发催款单。你说不见就不见,我们只能到处找。客户经理去你公司合法讨债,你们去监管部门投诉说我们扰民。你们还放狗咬人,那时我们两个女孩手无寸铁!你欠贷款、住别墅、开豪车、吃喝享乐,我们客户经理被扣奖金喝西北风!谁强势?!”
“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启明心疼地说,“乔乔那次,是意外。年年,那时我不知道来的是你们。对不起,还疼吗?”
“对不起能降低你的负罪感,抹不掉你的罪恶。”蓝欣眼睫微颤,眼里迸射出愤怒的火花,“夏启明,你混蛋!”
蓝欣下意识地喊出他的曾用名——这是她喊了千千万万次的名字。她曾用可爱的、欢乐的、娇嗔的、愠怒的、温顺的、命令的、轻柔的、挑衅的……各种各样的语气,喊过名字。
这个姓名,凝聚了许许多多的爱和美好,也饱含着说不尽诉不完的恨与悲伤。
“夏启明”三个字,像毒针刺穿他刻意加固的心防。他已站在失去理智的悬崖边缘。
窗外轰然炸开惊雷,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不还贷,别想逃走!”如此冰冷绝情的话从他心爱之人嘴里说出。
他的时而搞怪时而温顺的可爱小狐狸,不见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像一尊满脸带着失望与愤怒的铜像,曾经灵动的眼眸染上金属般的寒光。
王启明感到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一阵阵地抽痛起来。他伸手扶住椅背,滞涩地说:“我不走。但贷款牵扯的事,没那么简单,暂时不能还——”
“暂时是多久?”蓝欣没看他,对窗诘问。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雨声偶尔传来。
蓝欣鬼使神差般回头,见他上半身趴在椅背上,衬衫下摆滑出西裤,露出半截嶙峋的后腰,那背影写满了痛楚与沧桑。